方才还在装模作样奉劝白少主“走正门地好”,秦岫在墙头一株杨树下静立了小片刻,神色从惊讶古怪到归于平淡,几经变化,实在不忍心去摧残这扇饱经风霜的小门,叹了口气,还是选择拾起了老本行——将原本打算踹门的劲头全都用在翻墙上了。
她干这事完全是轻车熟路,人鬼不知,再者这墙头也实在不算太高,翻进去后,放眼一瞧,果真和想象的中的模样无二——院子小地只要一眼,就能将里头的东西尽数收入眼底,干净整洁地近乎荒芜。
只是这“整洁”却并非是物品摆放地有条不絮的整洁,而是东西实在少地可怜,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荒废许久都没人住过的院子,人气凉薄,秦岫一言难尽地想:“陆云纾这么多年的俸禄都领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原本这不自觉蹑手蹑脚的动作让秦岫有种自己是“入室盗窃”的错觉,眼下这种错觉却完全荡然无存了,陆云纾的家清贫地不像话,简直是盗无可盗,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来的是个寻常普通的农家小院,而不是风头无两的总司大人安身立命的府邸。
一间客厅,一间厨房,两厢卧室,这便是全部了,连个下人都没有,可见陆云纾平常在家,十有八九也是事事亲力亲为。
秦岫自幼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以前挂着个贵族少主的名头,现在成了家主,守着偌大的府邸和家业,也并没有因为生而不同就觉出优越感来——陆云纾从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熬到现在,终于出人头地,只说她这份决心和坚韧就已是难得,更能胜过无数锦衣玉食啃老本的世家子弟。
“陆云纾”这个名字上,覆盖的原本只应该有厚如积雪的一层恨,可时至今日,这层积雪下面突然因为没由没据的敬佩,开始不可抑制地冒着丝丝热气,她很快察觉出来自己潜移默化的心境,又恨又敬之下更是不愿多加逗留。
习武之人耳目本就异常聪敏,加上这里着实安静,差不多微末的动静都能第一时间被她察觉,走近了听,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间卧房里有人发出酣声,显然是在熟睡。
秦岫循着声音,把门往里轻轻一推,抬脚跨过门槛,声音越发入耳清晰。
入眼是一张没有帷帐的床榻,床上躺着个人,酣梦正香,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好东西,孩子气地咂吧了几下嘴,本能地就将自己怀里抱着的那个娃娃当成了梦中物,在臂弯里收了又收,一脸的心满意足。
秦岫站在原地,目光往这边望着注视了小片刻,随后视线微微一动,转到了床头小案一个小瓷碗上。
她放轻了步子,快步走过去,然后端起那个瓷碗,把里边残余的药汁往随身带着的小容器里一倒,再原封不动地把碗放回去,愣是没发出半点声响。
床上的人略不安分地翻了个身,那个面目全非的娃娃失了平衡,啪地从外沿滚了下来,正好落到秦岫脚边。
它掉下来的时候翻了个身,此时背部朝上,秦岫又刚好低头,一个歪歪扭扭的“茗”字用丝线绣就,冷不丁映入她的眼帘。
秦岫还没见过这么丑的娃娃,当场愣了一下,本想给他捡起来放回去,腰还没弯到一半,到底没忘了自己今天来是干什么的,本就不便多事,于是又把手缓缓收了回去,转身走了。
离皇宫不远有家闻名陇京的医馆,是太医院曾经一位盛名极佳的老太医在辞官之后,自己又闲不住才开的,秦岫进了那个挂着悬壶济世的牌匾的地方,没到半个时辰,她想知道的便全毫无遗漏都进了心里,知道了个遍。
那药是用来缓解癔症的,除此之外,还有轻微的安神效用。
且价格不菲。
老太医老了,免不了喜欢絮叨,见这一身黑衣的年轻人在听完之后,便是满脸凝重沉默的五味杂陈,多嘴问道:“小姑娘,这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秦岫迟疑一瞬,脸不红心不跳地搪塞了一句瞎话:“一个朋友哪里。”
老太医眼神不怎么好,没看出来她一晃而过的不自然,反而还恍然道:“你是陆大人的好友?原来如此。”
秦岫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笑了一下:“怎么,您也认识陆大人?”
陆云纾这个总司还真没算白做——老太医退出江湖后便守着个医馆安享晚年,宫里前朝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不知隔绝多久了,连她都知道陆云纾,这名气还真是实打实的。
一说起陆云纾,那老太医便一脸的惋惜,摇着头对秦岫道:“偌大个京城,得了癔症的人统共也没几个,这药一直都是陆大人在取,算来少说也有三四年了,不想认识都得混个脸熟了。”
话音刚落,秦岫神思一凛,思绪立刻被勾过去,面上却故作不解,试探着去撬她的话:“三四年?可是我见着陆大人分明好端端的,不像是个得了癔症的病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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