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回到紫宸殿已经半柱香功夫,他没有得到皇帝的明示不宜出面,在门外将李泰父子三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李泰的反应让他震惊了,对于三个外甥的德行,因为旁观者清,长孙无忌甚至比李世民还清楚。

按照从前的性子,李泰此次受了天大的委屈险些性命不保,他一定会趁机对皇帝老子哭诉撒泼,然后咬着太子刺杀一事不放,直到把皇帝逼得难为又难堪。

可今天李泰从回护父皇的炽爱入手,将父亲和自己的委屈痛楚深深剖析,而后痛斥太子荒唐绝伦的诸般恶迹,最后绝口不提为自己讨还公道,反而以退为进提出回到封地。

此时提出回到封地,皇帝即便犯了失心疯也不可能答应。

如此一来,便能彻底堵上东宫人马的嘴,解除了被赶出长安城的后顾之忧。

更绝的是经过今天一番应对,李泰顺势洗白了夺嫡的恶名,这哪里是一个朝堂白痴的应对,即便换作自己上场,也不能保证比李泰应对得更好。

如果李泰提出设立凌烟阁证明了他的政治眼光,今天一场君臣父子的问对,便证明了他的政治手腕。

从这一刻起,长孙无忌彻底将李泰从弄臣列入朝堂玩家的名单,并正式评估其能够对太子造成的威胁,以及对朝局会造成的动荡。

蓦然间,他想起了李淳风的那番话。

“去封地之说从今往后再也休提,朕虽然做父亲失败,可良心还在,今天若是允了你去往封地,史家会骂我一千年的。

辅机,你也听得差不多了,进来吧,朕很累,朕恨不能现在抹了脖子追随观音婢而去。”

殿内李世民苍白的声音传来,长孙无忌收敛心神推门而入,父子三人为他展现了一副众生皆苦的浮世绘。

李泰和李承乾见了礼,李世民瘫在龙椅上,如同缺氧的鲢鱼大口喘气。

李承乾犹自疯狂地咆哮咒骂着李泰,顺便放飞自我放肆地发泄着对父亲的积怨。

李泰双目蕴泪,撕开衣襟重新包裹伤口。

长孙无忌长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李承乾,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李泰。

李世民舔了舔干涉的嘴唇,眼角含泪道:“让你看笑话了,辅机,我能治理这万里锦绣江山,可我却教不好自己的太子。

可笑我还是什么天可汗,那些异族听说了昆仑居的事,会不会笑自己瞎了狗眼?

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连自家的逆子都治不好,便是平了这花花世界又如何?”

长孙无忌摇头道:“为了大唐,陛下已经付出太多,舍得舍得,有舍才能得。

陛下舍了亲自教导太子的无数个时日,呕心沥血换来了大唐的煌煌盛世。

陛下怎能一叶障目,因小儿辈一时糊涂而一蹶不振?”

李世民凄然笑道:“我哪里还有资格一蹶不振,我只怕将来见了观音婢,我要如何面对她。

承乾和青雀都是观音婢留下的孩子,朕自认对他们都做到了一个父亲的极致,分别给了他们我这个当爹的可以给的最好的东西。

可现在看来,我错了,现在他们都不开心,青雀儿更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辅机,你是他们的舅舅,也是现在我唯一能信任的人。

我现在心乱如麻,你给朕指一条明路,朕……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长孙无忌打量了一番渐渐安静下来的两兄弟,却是摇摇头道:“陛下,解铃还须系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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