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死过那么多人,最不缺的就是棺材。
……
天逐渐亮了,莱斯特跟他道了声早安便离开了,路易发现那条黝黑的走廊尽头是他的房间,他犹豫了一下还没去打扰,莱斯特虽说待他好,但是自身的疏离感表示,他并不愿意跟外人过于亲密。
路易在黎明前夕稍微闭目养神的了一下,在他自己的感受看来,最多一刻钟,他想着那个狐狸和蛇的故事,这个故事显得特别没头没脑,是不是还没有说完呢?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故事充满的阴谋和残忍,指正蛇妖的人全部归顺了狐狸,除了狼,他成功的逃离了。
狐狸自小就喜欢长恨,可是失去一切的长恨就是不愿留下来,是因为小小孩的事伤透了长恨的心吗?还是,他洞悉了别的事情。
这个故事莱斯特还会继续讲吗?路易不由自主的陷进了一个漩涡里,后面还有吧?蛇,缠绕在莱斯特身上又消失的黑蛇,莱斯特说过,那是他的一部分,所以是蛇妖吗?
路易一开始思考就停不下来,知道他听到院子外面有一群乌鸦震翅的声音,这声音因为离自己很近所以他一下子从漩涡里抽离出来。
天已经彻底亮了,路易从窗口看出去,发现无数只山鸦同时从地面展翅飞上他们常停息的围墙,然后他看见晨光下停这一副木头棺材,黑漆漆的,不是很大,是那种最简约的款式,好像……好像是山鸦刚刚放下的。
“莱斯特?”路易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这是?”
“这个那个女人,这种地方死过那么多人最不缺的就是棺材了。”莱斯特用一种遗憾又颇有些不满的语气补充说:“可惜,这样的棺材没有一丝美感。”
路易到觉得能有个裹尸的就不错了,他感激的看了一眼莱斯特,走到棺材前,莱斯特说过只剩骨头了,那就不必看了吧,到时候也别让克萝迪娅看到。
“路易,你该回去了,带走吧!”
莱斯特给路易准备了一顿早饭然后回了房间,路易在某个牢房里找到一条麻绳,上头的不明印记可能是某个影子的回忆,他将棺材扎起来,背在背上,棺材跟他身高差不多,他必须弯下腰走路才能保证不拖到地上。
临要迈出门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这两夜的光影生出了留恋,他放下背上的负重,重新走进那个房间,然后走到漆黑的通道尽头,莱斯特的房间门缝里透出光,他靠近的时候光摇曳了一下,烛火就是这样的飘忽不定。
路易站在门口用指甲轻轻叩了两下,“莱斯特,如果你同意,我想进来。”
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屋里的烛火摇曳得更加剧烈了些,路易认为开门就是同意了,便走了进去。
屋里有一张老式的木床,简单的书桌和椅子,他闻到一样的灰尘的味道,这个房间没有窗户,莱斯特在里面不用小心的移动身体,他这会坐在床上,靠着墙合眼安神。
“路易,我有些累了,该我睡觉了……”莱斯特缓慢无力的说。
路易并不认为这是种抱怨,也不是说自己出现的不合时宜,路易停下前进的脚步,放缓语调,“莱斯特,我下次回来我该如何进来了。”
“你来了,我就会知晓,你自然能进来。”
莱斯特每个字眼的间隔都拖得越来越长,他真的要睡着了,路易低吟了一句“早安”回身替他带上了门。
他重新背起棺材,山鸦替他开了门,他站在九泉城的最高点,接下来他是走的将全是下坡路,这使他感觉到自己轻松些,背上的绳子不够紧绷,装了一副骨架的棺材磨得他肩膀火烧一般,他只能不断的调整手指的位置,好缓解一下。
他明明只是过了两天,此刻从他俯视的视看下去,似乎是久别重逢。
他路过废弃电视台,门口的老狗狂躁的叫起来,他不知道这狗的年龄,他只是感觉它好像是很老了。
大早上活动的活物不多,他背着棺材也丝毫不引人注目,他背压弯了,头还是固执的抬起来,压迫得他颈椎十分酸胀。
克萝迪娅在家里不安的坐了两天,学校也无心再去,他白天去找过路易,路易不见了,妈妈也还没回来,他都要认为自己已经被遗弃了。
路易敲响他门的时候,他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两天没有合上过眼睛,双眼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他眼睛抠了进去,直到看到负重的路易出现,他几近要跪下,他终于久违的嚎啕大哭起来,上一次,还是看到父亲尸体的时候,当时他意识到父亲永远不会再回家了,而今天,也一样。
路易解下棺材慎重的放平,揽住克萝迪娅的肩膀,含着眼泪说的话是听不清的,那就悲伤吧!
虚弱又崩溃的少年,含着泪跟路易说:“可不可以就这样把我妈埋了,不要烧……她怕烫。”
路易点点头,他看到克萝迪娅脚下的影子,脑子里浮现一句话,他的影子应该是要换了。
路易拿了点钱找来一台三轮车,带着克萝迪娅和棺材一起到了朴叔埋葬的野坟坡。
九泉没有墓地,那里荒凉,三轮车开到半道就不肯继续了,路易看了看路况,都是平坦的,况且现在有两个人了,就想走路也行,没为难三轮车的司机,慷慨的给了钱放走了他。
克萝迪娅已经拿起铁锹开始挖葬坑了,他残余的力气只够机械式的挥动工具了,所以他没有再说一个字,路易愣了半晌,他死盯着克劳迪娅阴郁的脸,他认为这个孩子可能不会再悲伤了。路易没有告诉他妈妈生前的遭遇,他只说失足掉入深坑身亡,棺材也没打开过。
他想着今天晚上就找阿蒙借点钱,把他送出这蛮荒之地吧,他一定要离开这里,远远的走,再也不必回来。
路易心里盘算着,出去,该花多少钱,以至于葬坑挖了过半,他才后知后觉的拿起另一把铁锹。
安葬好妈妈,克萝迪娅意料之中的晕厥了,路易在莱斯特那里恢复得极好,他轻松的把克劳迪娅扛在肩膀上开始了徒步返程。
上一次是负重下坡,这一次是上坡,他后悔放走那辆三轮车了,身上已经渗出了汗,日头在最毒的时候,呼吸急促压得心口刺疼。
他把克劳迪娅放回他们家床上时,心跳陡然加速,下意识的往下蹲,直到心跳平稳了,他才动身回家。
路易从来没有想过开自己家门的时候能看到一个活人在屋里,像克劳迪娅一样阿蒙也等了两天,路易已经有两个夜晚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他派人来家里找过,甚至让人蹲守,路易也没有出现。
所以当路易正转动钥匙的时候,阿蒙瘫软在房子里唯一能坐的椅子的身体,突然一激灵,下意识的身体呈现出一直助跑的姿势,身体和椅子若即若离。
路易的房子又小又乱,只有一扇换气的窗户,阿蒙那样的人是如何将自己置身其中的……
可是当路易真的出现的时候,他没有冲出去,而是重新坐回了那张椅子上。
“阿蒙……”路易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一袭华服的阿蒙在自己的狗窝里,怎么这么理所当然,阿蒙直勾勾的看着他,路易叹了口气,这个家伙又是在小心谨慎的压抑激动和不安的情绪。
路易觉得自己还是跟他交代一下,他短暂的失踪好像吓到他了,“阿蒙,发生了点事情,你听我跟你说。”
路易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寻摸了一圈,找出一个木头箱子,他之前一直拿它当垃圾桶,也是捡来的,他翻过来把里头的垃圾原地倒掉然后摆到阿蒙对面坐下。
“我没事。”路易说,“你等了我多久?”这话问得多余了,只是在路易整理好其他语言之前先铺垫一下,他实在不擅长跟人交代,特别是阿蒙,自己向来放肆。
阿蒙握住手杖的手不自在的曲起又伸直,他脸色有点不好,盯着路易太久了眨眼睛的动作变得很用力,还挤出来一点氤氲。
路易在身侧搓了搓手指,诚惶诚恐的抬起一只手覆盖在阿蒙的手背上,阿蒙剧烈的一颤抖往后躲了一下,不过这样狭窄的空间里,他躲无可躲,只不过是背在墙上轻微的碰撞了一下。
阿蒙低下头安稳的把手停在路易手心里。
“路易,我想你要知道,我喜欢你,因为这个,我会变得很脆弱,哪怕你一直摇头。”阿蒙温声说。
路易颤抖的吸了一口气,这话估计天底下也只有他有幸听到,他收紧了手掌,“朴叔的老婆死了,她跑出家门迷路了……在荒漠那边的废弃小区里我找到了她的尸体……我帮她收尸了,刚刚埋好。”
纵使路易掠过所有的过程,阿蒙还是能猜到什么,这个城市的罪恶没有比一个夜晚的皇帝熟悉,他向来只是看客,漠不关心,当路易告诉他这些的时候,他几乎是本能反应,应该是脱口而出的急切,被他生硬的转换成低声细语,“你受伤了吗?”
路易摇摇头,“你回去睡一会吧?”他看到阿蒙眼下的一圈乌青,不忍的用指腹轻柔的抚摸了一下他的眼角。
阿蒙没说话,他轻咽了咽口水,路易知道自己这个狗窝里全是烟味,发酵的烟味,他太能忍了。
“走吧,我陪你回去,你睡觉就好了,然后让人给我准备点吃的,我在你床边吃,行吗?”路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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