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苏锦歆的背影消失在二楼回廊的拐角口,再也看不见时,苏锦亭叹了口气。然后他整了整衣上因坐着而起的褶皱,正了正表情才踏步上了楼。
叩叩叩……
苏锦亭敲了敲会客室。
“大娘,是我,锦亭。”
“进来。”大太太的声音传出来。
苏锦亭推门走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锦歆口里的客人是谢天白,北京城响当当的人物。
“这是我的二儿子,苏锦亭。”大太太介绍道。
“你教养出来的,必然是好孩子。”谢天白看向苏锦亭,又看向大太太,笑了。“没想到转眼间你小孩都这么大了,想当初你还是个小孩子,你额娘不给你吃糖,你就天天跟着我们讨糖吃。”
“在孩子面前胡说些什么。”大太太一眼瞪去。“阿亭,这是你谢伯伯,你不是最爱看他报纸上发表的文章吗,这会见到人在这,等会你们可以好好聊聊。”
“我知道他。”谢天白眼中些许赞许。“他们都说,这是第二个谢天白在世。此子未来无可限量,你以后只管享福了。”
“可别了,什么第二个谢天白,我听着就不舒畅。”大太太嫌弃极了。
苏锦亭面不改色,道了声伯伯好。其实内心波涛汹涌。
谢天白,是一个眼一抬就能震慑住北平城的人,一个黑白两道无所不通的人。外头都传他无亲无情,人独心狠,谁都敬着他,怕着他,惧着他,谁也不敢惊着他。
谢家世代官宦,后经商出海,大清还没亡时,谢天白还是个颇得皇帝和慈禧太后厚爱的惊才绝艳之人,进宫如同进自己家一样大方自然。那时候的谢天白领着京城里那些思想进步且经过国外思想浪潮开化过的少年雄赳赳气昂昂的,公开表示支持皇帝,慈禧对此只是说他年轻气盛,并没有不高兴,这种表态在当时社会各界都引起了争议,谁也摸不准慈禧的真正意图。后来谢天白接受报社采访道,他没有别的想法,他所有的政治立场都在于国人,其次才是皇帝,世界大势日趋激烈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国人之弱不在于国人本弱,而在于思想封闭,犹如古人未受开化,只要打开思想,奋发图强,国人必将走出羸弱。他与其他学子所想不同,他赞成变法,但一切要踏踏实实,缓缓图之,才能水到渠成,欲善其事,先利其器,千锤百炼,才能得宝。所以他才资助学堂,引进国外科目书籍,聘请外教,教习国外文化。又资助兵工厂,组建钢铁厂,又捐款给朝廷,提议送学子去国外探索和学习。
不得不说谢天白是一个有天分的人,他当时的态度立场不偏不倚,不激进不争强,不居功不自傲,所思所想考虑到方方面面。
但谢天白终究被压制住。
他没有被皇帝信任,皇帝最后摈弃了他。谢天白笃定变法会失败,他认为心不可急,步不能乱,稳稳当当才能步步踏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是操之过急必然适得其反。最终,谢天白与那些学子分道扬镳,闭门不出,也避开了后面的祸端。而祸端发生后,谢天白获悉此事变化,匆匆进宫请见皇帝,皇帝拒见,而后谢天白跪到慈禧的宫外,跪求慈禧,法外容情,他愿献上两份同等额的数额白银,一份进国库,一份供朝廷督办新学,引进技术,只求饶过除几个重要人士的其他学子,他们只是受人蛊惑,毫不知情。只是此举并没有让所有人满意,反而令各界人士诟病。
但从这一点,苏锦亭就佩服谢天白的果决和胆大,他只知道大太太来自王府,却不知道和谢家还有这样的情分,谢天白这般人物,竟让他晚上登府商事。苏锦亭曾在一私人聚会上远远看到过谢天白,但也只是远远观望,谢天白身边围着太多人,疏远又隔离,所在之高根本靠近不得,可今日看谢天白对大太太这般细语低声,就知道和大太太情谊不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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