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寂寂,风动寒枝,昔日沐夜风。记忆在深远处沉淀,惜为梦,墟里送。庞大的,微茫的;漫长的,须臾的;深刻的,浅淡的,千般景象,已成过往,却念念不忘。
水面微波暗涌,旭天剑眉微蹙,胻间生力,“这里没有,去那边看看。”晓风阵起,吹落绵绵细叶。枝干间狭小的空隙将两人局限一处,悄敛气息,默契侧首,蛾眉曼睩,目腾光些。线条柔润的眼眶里滋养着如汪洋般深邃的双瞳,只是不似从前那般鲜亮生动。这里面隐藏了太多心事吧。
水澈移开视线,纵身趯跃,这是最后一次与他有所交集,助他脱困便是还清所有,亦是以此为界,时刻警醒自己。殊不知,她这漫漫神生可能都无法还清。“看来父神已派人将孚涯团团围住,你救我一次,我定会帮你。”孚涯征驿无数,一旦四方围守,再难有出去的机会。
厮杀,廋匿,无异于困兽之斗,唯有暂避藤苑,才有可能找得时机。风轻云淡的口吻不容置喙,目光触及远方,这一次,她要竭力一试。“违抗父命帮我吗?”清朗的声色难辨喜悲,空荡荡的徘徊在夜色里,相互碰撞。“不,我永远不会背叛父神,我只是,不想欠下人情。”她的确不会因旭天叛出,但保他平安亦是她心中所想。
我只是,不想你受伤……
旭天的唇角扯出微不可闻的苦笑,他是该罹叹还是该庆幸?庆幸水澈即便记忆缺失,她的坚守与品性依然还在,义无反顾地相信她所信任的。罹叹她所坚守的,奉为信仰的,到头来缺失虚假的亲情之下的无情利用。
罢了,此事还是不便让她知晓,她对申岸有与生俱来的的使命和必担的责任,以及不得不报的“养育之恩”,恐怕告知真相,她也不会相信。好在已得知炼制解药的方法,只是届时她对申岸的感情会更加深刻,到时揭晓真相,她真的可以承受吗?
清风长月舞雩风,黯情好似连绵雨。素月分辉,明月共影,表里俱清澄。两束流光不动声色的在夜幕中穿梭,巧妙地避开巡察兵。旭天侧目觌眈,夙雾缭绕,身旁之人缦立远视,拔草瞻风。忽觉逃亡之路并非那么辛苦,反而有一种暖暖的,被保护的小确幸。
万籁俱寂,轮月尘寰,静谧的只闻风吹叶飒的“沙沙”声。夜深深的睡了,月华流淌,轻抚枝丫,落下细碎斑驳的暗影。
察觉不到灵兵靠近,周契空幽,水澈裙褶轻晃,越石踏綦。旭天回身将她扣在身下,枕石壁而倾,临湍流而欹。一队灵兵其疾如风,浩浩汤汤。水澈微怔半刻,旋即逃离,炙热的温度会让她那颗乍冰封的心再度融化回暖。
匆匆逝影撞入视线,先前竟未察觉,旭天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至今未曾探查到他究竟强大到何地步。“走吧。”声音极轻极淡,被风裹挟着带走。此次如若无她插手,或许他也可以安然离开。只是她担忧悲剧的发生,一旦旭天失手被擒,落网孚涯;一旦他顺利突围,血流成河。脑中断断续续地涌现鲜血,旌旗,铮铮鼓声交杂的混乱画面,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瞬间陨落。
穿越岩扉松径,见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青盖亭亭,高柳垂荫,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青溪泻玉,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沼,石桥三港。灵植感应到水澈的气息,纷纷收拢叶片。果然,灵兵尚未追查至藤苑。缘珍珠梅枝展方向而行,辛夷充庭,蘋草芊芊。衣袂拂落石桌上的落纁,那盏清茶已泡成了深绿色,云华沉入杯底,苦不堪言。
推门而入,一如离开时那般清宁无扰。菡室陈设古朴简约又不失生气,珠丝蚕被,烂齐柔些;蒻阿拂壁,罗帱张些;纂组绮缟,结琦璜些;红壁沙版,玄玉梁些。三足香鼎轻吐云烟,氤氲满室。
习习晓风吹拂,潇潇败柳翕动。“这里暂时可避,但不可久待,父神搜查不到你的踪迹,定会延至汤谷,灵兵调动定有空挡,届时你便趁机离开。”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夜光洒落在桌案上,韘形佩莹莹泛光,清寒幽冷之气不似凡品,许是沾染了水澈的气性的缘故吧。
追随他的目光看过去,回忆的弧线总在命运的齿轮辗转反侧。
只为等一人归罢了……
缱陌爱茶,今日所用为缱陌珍藏的爱品,一千年间,我便与他饮茶解闷,时间久了,自然懂得了些......
她记得他当时的眼神,悲伤的不忍直视,感觉苦味弥漫于口。
她记得他亲自为她引线,将那傲雪凌霜的韘形佩系于她的腰间。
她还记得他握紧了她的手,驱赶了寒凉,送进了温热。
旭天转而看向那沦入回忆的人,此时的她卸下冰冷,褪去覆霜的坚强。“还是会时常想起吗?”他多希望她能记起更久以前的事,这样他就永远不用担心,她会在某一日与他拔剑相向,再不可挽回。
她怎会轻易遗忘,旭天于她是如此特殊的存在。她多少次徘徊在申岸所说的事实和她那不足为证,虚无缥缈的感知之间。若回忆如顽石般坚硬,她是该微笑还是该哭泣?若回忆如流水般逝去,她是该惦念还是该追寻?
树影婆娑,凌波微漾,背西风,银甲击光,锐旅纵横。“殿下,我等有要事求见!”二十余人披胄戴甲,此行目的明确,严查每个角落,任何细节不得放过。各部灵兵已尽数派往各处。“快走。”眉索红妆,清辉玉臂,皓腕凝霜,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中似有朦胧的涟漪散开。
未曾想来的竟如此之快,藤苑已遭围堵,若遏其入内,定会引人生疑,若允其搜查,如此近距离又怎么查不到?眼下既不可强攻,又不可设障阻拦,无论如何都表明他们要找的人在这里。
这步棋,我走错了。
这样的结果早在动身前已有预料,虽是抱着势必拿到药卷的决心,可他亦知此事绝非轻易做到。“眼下已拦不得他们,你只管保护好自己,小心行事,我自会脱身。”再待下去,不但无法离开,反而会给水澈带来危险。
转身最后瞥见那采撷桂轮素光的韘形佩,却发觉它似乎黯淡了些。“不可,”水执其臂肘,衣料从她的指间的缝隙溢出,包裹她的纤白的素手,两人并肩相倾,看不到彼此脸上的情绪,“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袖手旁观。”离开的步履被水澈扼止。入眸,恍若看到百年前水澈于普罗江畔誓要参战的情形。
澈儿,你变了,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甚至可以保护别人。
沧溟空高,暗星袭月,藤苑内外波涛暗涌,剑拔弩张。叶尖上,溪流里,缓缓升腾起炅炳圆润的水珠,俄而凝聚成细小而锋利的冰晶,像极了晶莹的丝绸。
若灵兵搜查,首要之处便是菡室,选入孚涯内围的灵兵,灵力虽不及她与旭天,却也是不错的,若搜查藤苑,定会察觉旭天的存在。当真要将他们屠尽吗?
水灵涌,玉花翻,银海光宽,人亦怅然。
置身囵圄,唯有将自己困死其中,才会寻得出路……
父神,我要用您教给我的,去救一个不该救的人。
环顾芳苑四壁,蘋泽,西厢;滩渚,廊庭;冷瓦,沐室。置之死地,方绝境逢生。置之死地……
悬空的冰晶失了灵力的托控,幌然坠地,打碎了一片落花,浸染半寸青砖。“先避开他们。”顷刻间裾袂翻飞,着手推门,清雅的暗香扑鼻而入,帘炉茵帟,文椸睆榻。“殿下,我等奉命搜查夜闯孚涯之人,为确保殿下安全,还请允许我等入内彻查!”立于苑外,却感应不到苑内灵力的有无,无法得知水澈是否身在藤苑。
水澈的为人行事虽叫人难以捉摸,却也是明理的。若非触之逆鳞,她定不会寻衅滋事。当日大殿之上对峙霄旗将军,他们略有耳闻,人人赞其清直有度。她的尊威摆在那里,无不令人心生敬佩,如何敢擅闯藤苑?
舞袖轻扬,合门落账,水澈绕过浴桶,手中汇聚灵力形成掔韧冰索。“若你信我,便不要挣扎。”冰索缠绕旭天,将他束缚在屏风之后。他自是信她的,即便她此刻后悔所做的决定,亲手将他送上绝路,他也不会挣扎,至少申岸会对她放松警惕,少了他一人,还有缱陌,应迟与鎏印会帮他继续守护。
水澈是极清楚的,若他欲冲破桎梏绝非难事,况且这道冰索算不上什么高级法术。可他纹丝不动,任她作为,还是使水澈心里的某个地方,不知不觉地坍塌了。
苑外灵兵已给足了时间,却仍不见回应,可此事事关重大,耽搁不得。“属下追击闯入者时间紧迫,若殿下不在,我等尚需例行公事,望殿下恕我等无心之过。”随之沉重的脚步声繁杂密集,踏碎了芬兰,片片残蕊,粘附在青砖紫贝上。
水澈凝聚四散的水汽,泫露涌入沐室,倾落浴桶。轻解罗裳,浅躅细水,水面溢没皓白双肩,浅濯凝脂。罗袜凌波波不定,小扇单衣,可耐星前冷。
謋然判散的灵兵奔遝各室各苑,一时间嘈杂声不断。“咣当!”三两个灵兵破门而入,迎面数粒洌光幽寒的冰棱透射屏风直逼而来。“滚!”伴着低声闷哼,闯入沐室的灵兵偃于阼阶,跕扑而下。“怎么回事?”为首的灵兵闻声而至,观此情形,极为恼怒与疑惑。
眼神飘忽至沐室,虽隔一扇扆,却也依稀可辨那沐浴之人,况且又有几人敢在藤苑如此无礼?“卢伦御下不严,扰藤苑清静,此事皆卢伦一人之过,请殿下降罪。”卢伦神情肃穆,贴地抱拳,未成想恪守本职却犯下大过。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