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海域,冰河广阔,落雪不融,寒霜不化。海面寂寂,无鱼跃,无风过。明月如冰盘般悬挂夜空,仿佛触手可及,几颗稀疏的星点缀其旁,散着微弱的光。

值长夜,无法准确探明鳛鱼的位置,虽未能亲眼看到鳛鱼受龙颉邪气影响,但几乎可以确定它已经被同化。四人择木而栖,就当长途跋涉,修正一番。难得有水神作伴,无尽藏海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危险,难得可见异地风景。

星月的冷辉悠悠的洒在她身上,投射出纤长的阴影,她似乎就要融进那一抹凉薄的夜色里。雪花徐徐落下,她看着这些小精灵一片接一片地落进水洼里,掀起小小的涟漪,竟有些出神。旭天抬手拿下她发丝间的绒雪,须臾便化了水,从指缝间流走。她偏过头,对上旭天清凉的眸子,眉目间有些笑意。

这无尽藏海的雪,大概只有远古的火灵可以融化了吧。

指尖触到温暖,一股热流透过掌心传至四肢百骸,那时火灵的炽热,亦是旭天的心意。在这股热流到达前,她不知自己的双手已是染了凉意。她见惯了孚涯的冷酷无情,炎凉百态,根本不识温柔为何物。没成想,这个曾重伤她的人竟给了她此生最求之不得的温暖。

不该啊,真是万万不该...

她曾无数次告诫自己,旭天就是用这样的手段使她放下警惕,以前是,现在也是,绝不可相同的错误犯两次。可这样的温暖,她贪恋,她需要。

星眸黯淡了片刻,她在无人看到的角度暗自于掌间聚灵,余光扫过旭天的侧脸,脑中闪过的却是申岸的嘱托和赤魔道一众灵兵的惨状。只要她此刻动手,所有人都毫无防备,旭天必定会死于她手,就可以完成任务,亦可以永绝后患,那只手刻意隐忍着,似乎很矛盾。到底在挣扎什么?舍他一人保全天下人,这笔划算的账她算得清,却下不了手,即便那人在她心里十恶不赦,对她亦是毫不留情,但她从不是那种以怨报怨的人啊。

手中的冰刃已凝成半形,她不断提醒自己那血淋淋的事实以及五灵合一带来的巨大灾难。闪着寒光的手缓缓抬起,怎能因一己之私枉顾人命?

世间何为正义,又以何论处,以何评判?若是以一条命换千万条,究竟是该还是不该,做还是不做?舍一换千到底孰正孰邪,是对是错?

星汉无声驰流,在遥广的长空留下星光一现的绚丽,在宇宙深处,她似乎看到,有一个人攥紧了另一个人的手,在一个个凄风苦冷的寒日里,不辞辛苦地暖着那个冰骨无尘的人。

那只蓄了杀意的手终于抬起,指尖生凉,绽了一树霜花,飘飘落落,像极了她的心事。

但愿我每一次松手,都不用感到负疚。

雪尽藏海,渺渺鱼波望极,登临意,望鱼求鳞。

无尽藏海何其宽广,灵物隐海,玮宝沉沙,其海面之下更是无数海域灵兽,各种气息混杂交互,即便鳛鱼吞食龙颉之鳞,气息不同,但找寻起来仍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唯有以同类相寻,才能最大程度的节省时间。

“嗯---”海中央跃水而出一条巨鲸,通体水蓝,其音清脆空灵。尾鳍激起万里浪花,一跃入水,游往深海。“奇鲸,小心些。”澎湃的灵力平静下来,召唤灵兽帮助她找到且逼出鳛鱼最保险的办法。

无尽藏海灵力丰盈,鲜有人能活着走到这里,所以只吸引了无数海兽在此安身,但那只吞鳞鳛鱼也在这里,无论为公为私,她都必须解决这件事。

有风凄然,吹皱了她的思绪,明知结果,却心甘情愿地陪他们演戏,只当为了水族吧。“缱陌,我有事相求。”孤傲如她,奈何炼丹制药并非她的特长。“水族。”他已有十分的笃定,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水澈从未轻易相求,所求不过为水族。

一个两个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手上的掌纹一样,父神交代的任务真的能完成吗?

“能让你开口相求的,除了水族再无旁人了吧。”

清晨的海风有些凉,带着几分轻佻,拂了他的素裳。

“没错,水族确实遇到些问题,南海部分族人因沾染龙颉邪气狂化,我想请你帮我,救他们。”若能恢复海沟族神志,也不算白来。

“我会的。”

“谢谢。”

不过白云聚散的时间,海上便传来奇鲸的低鸣,其中夹杂着其他鱼类尖锐的嘶吼,因其狂化,叫声难以耳闻。

水澈冰封海面,延及深处,众人御灵踏冰,顷刻间过千里重洋。一条极细的藤蔓先几人缠住鳛鱼,将其骞离海内,厚重的冰层使它无处可遁。

鳛鱼状如鹊而十翼,鳞皆在羽端,其音如鹊,红喙皤(白)羽。而眼前这条,显然是吞食了龙颉之鳞而狂化,赤目豪刺,粗须长尾,獠牙锯齿,浑身煞气,当真是污了这片海域。

鳛鱼自知来者不善,急于摆脱藤蔓束缚,疯狂的嘶鸣,侧鳃的尖刺接连射出,挣脱而出。这些雕虫小技尚且伤不得他们,只是一波攻击下来,鳛鱼一丝伤痕都见不到。本着速战速决的原则,几人合力围攻,鳛鱼本就具有攻击性,而狂化的鳛鱼受龙颉之鳞影响,不只样貌发生变化,战斗力更是翻倍。

几番较量下来,鳛鱼分毫未损,奈何其皮糙肉厚,一时无法伤及性命。

南嘉飞身跃至最前,拏一条鳞鞭甩向鳛鱼,舞鞭的身段如蛟龙出水,飒沓如流星。它意识到危险,挣开缱陌的束缚,两翼袭向南嘉,翼端的尖刺足以刺穿南嘉的身体。鳛鱼挣脱本在她意料之外,眼下已来不及躲闪,腾空一跃的惯性使她只能向前。

一道温软的力度环上她的腰际,将她带离那仅几寸之隔的危机,一条细长又韧性极佳的细藤赫然而出,刺穿翼膜。

微微侧首看过,那双琉璃色的双瞳一直未离战场,完整的颌骨线条清晰可见,袖口一条细藤缠绕,正是刚刚救下她的那根。

脑中浮现一词:丰神俊朗,清雅儒静。

水澈暗自松了口气,若是南嘉因此受伤,恐怕她会自责到底。本无意将鳛鱼斩杀,但它负隅顽抗,凶性甚重,且龙颉之鳞在它体内已久,即便取出,也除不尽它的邪气,况且它本身就有恶念,否则怎会吞下龙颉之鳞?

缱陌松开手,退了半步,轻轻俯身一礼,“南嘉姑娘,冒犯了。”君子有礼,谦逊如他。“多谢木神相救,是我太过冲动了。”有勇无谋的冲动行为让他看了遍,真是颜面无存,脸上像是打了胭脂,两腮染红。“南嘉姑娘数载叱红装,独步江湖胜儿郎。”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他夸赞别人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明明说出的话叫人忸怩心跳,却一副“我觉得我说的对”的模样。

“嗷---”它突然失声惨叫,震远了烟波,左侧十翼尽数被霜雪斩下,鳛鱼低空坠落,血液喷涌而出,四周顿时血腥气四溢,地上满是断翼后喷出的湿漉漉的鲜血,朦胧的白雾被染成了赤红色。落得如此田地,仍不忘垂死挣扎,用那排残留的右翼支撑着身体缓慢扭动。

众人停下手里的动作,确实未料到一直未下死手的水澈竟会如此做。

“不觉得我恶毒吗?”

“嗯--恶毒都在我这里,你还能恶到哪里去?我的澈儿无须善良,随意玩,我收场。”

哪里是她恶毒,只是到了不得不杀的地步,天大的乱子他都愿意扛。

水澈单手取鳞,鳛鱼挣扎片刻亦是徒劳。失了龙颉之鳞的它已减了大半的凶性,难掩其丑态,断翼破膛,贪欲惧懦。耳鳃不断地张合,奋力的呼吸。

“霜雪。”

她轻唤一声,左臂上蓝白色的纹印再次有了生命,轻盈的浮动起来,在空中聚成一团若隐若现的云雾。这是霜雪的剑灵,这世间除了水澈,恐怕再无人见过它的真面目了。

“你的贪念...”一步。

“怨念...”两步。

“恶念...”三步。

“杀念...”四步。

“都太重了。”她站定身子,所过之处皆覆霜。“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脏了我的地方,害了我的人。”霜雪包裹了那具尚有一丝气息的残体,不知飞往何处。

水澈看着手里的龙鳞,若有所思,小小一片鳞都引得争抢,使一向沉敛的水族掀了浪。那么,毁天灭地的灵力呢,也同样让人觊觎,引人疯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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