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萧崇明白这个道理。

正因为明白,才着急,心有不甘,道:“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否则太不公平,你早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咧嘴一笑,道:“萧小三?”

萧崇有点委屈,道:“别闹,我是很真诚的,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好不好?不准说假名糊弄我。”

少年感觉这人太执拗,没好气道:“你烦不烦,早知道你这么啰嗦,我昨晚应该喂你吃鱼,用鱼刺……卡死你。”

萧崇根本不在意少年的恶言恶语,道:“你昨晚也喂我吃东西了?”

少年道:“喂你吃了大半个烧鸡,我真怀疑你是装晕,嚼肉嚼得可香了。”

“哈哈哈,我真不是装晕。”

萧崇的确有这个本事,睡熟昏迷丝毫不能影响他进食。

幼年之时被罗刹鬼吓得昏迷七天七夜,高热不退,喂进去的药都吐了出去。大嫂喂他喝鸡蛋汤,像个正常人一样喝进去,喂他吃东西,全都津津有味地吃了。

只是全程闭着眼睛,让人看得又欣慰又好笑。

有一次,萧盛安故意在萧崇睡熟之时,在他嘴里塞了一个猪蹄,萧崇立即抓住,闭着眼睛连肉带筋啃得干干净净,闭着眼睛将骨头放在床头木柜上,用丝帕擦去手上嘴上的油。

萧盛安试着叫了两声,萧崇的眼皮都没颤一下,轻轻打着呼噜,分明是睡熟的状态。

这事成了全家人的笑料,大嫂二嫂闲来无事就爱翻出陈芝麻烂谷子逗逗他。

萧崇也很佩服自己,竟然能在睡梦中大快朵颐,真是好本事。

少年啧啧两声,道:“万一遇到居心叵测的人,想毒死你真容易。”

萧崇道:“如果能知道你的名字,被人毒死我也愿意。”

“呸呸呸,童言无忌。”若是不说,会一直被他缠磨着,少年颇为无奈地道:“我叫殷茏,葱茏之茏。”

“殷茏,草木葱茏,欣欣向荣,”看人顺眼,萧崇觉得少年哪里都好,赞道:“不同凡响的名字嘛,好听。”

殷茏脸上泛光,道:“当然,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绝无虚假。花妖在你手里吧,把她交给我。”拿出一个黑漆漆的木盒,盒盖上雕刻着一只血红色蝴蝶,黑红相映,颇有几分诡异。

紫雪晕过去后一直没能醒来,萧崇很容易地将她从雕花葫芦中转移到木盒里。

随口问道:“你杀了树妖?”

殷茏拿起一块肉骨头啃着,道:“那种害人的邪祟,不杀了留着过年?我查了他的过去,你根本想象不出他为什么害人。”

萧崇好奇道:“为什么?”

殷茏道:“他在坟地里还是一棵树的时候,有个小姑娘一头撞在树干上自尽了。他尝到血腥的味道,从此念念不忘。化成人形后四处吸食小姑娘的血,一天不吸就难受。曾有一位爱护妹妹的汉子拿着斧头砍了他一下,从此之后他便憎恨男人,遇到了同样憎恨男人的紫雪,臭味相投结为了夫妻。”

萧崇道:“长在坟地的一株树,估计是常年受阴气尸气浸染的原因。”

顿了一顿,他小心地道:“草木精怪,本性善良的居多。”

殷茏道:“不止是草木精怪,动物修成的精怪,也不乏本性纯洁善良的。”

萧崇道:“如果紫雪和树妖不害人,你是不是会放她们一条生路?”

“当然啦,”殷茏很认真地答道:“驱魔师也不能见妖就杀吧,好妖和好人一样难能可贵,甚至有些作恶的妖物,是出于为亲人好友报仇的目的,并没有伤害无辜,还有的妖物是被歹人陷害,查清楚了,该放一条生路就放过。”

萧崇登时松了一口气,微笑起来。

从前的几位朋友,就是与他在“妖性是善还是恶”的争论中产生分歧,渐行渐远。

萧崇一直认为,人有善恶之分,妖也如此,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的妖。以此类推,鬼类同样有善有恶,降妖除祟之时,理应明辨是非,理顺前因后果,再决定如何处置。

那几位朋友觉得他缺心眼,驱魔师是干什么,本职工作就是杀妖杀鬼,是是非非前因后果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为雇主解除后患,多多驱除邪祟,日复一日地积累口碑与名声。

殷茏的一番话,令萧崇找到了同道中人的感觉,道:“我父亲常常感慨,酒逢知己千杯少,幸好遇到了我阿娘,他们是知己,是爱人……”

殷茏道:“停停,扯远了。”

萧崇道:“我没扯远,想我萧氏立家先祖,痛失知己郁郁而终,哎等等……”

恍惚想起先祖日志上关于木偶化形术的一段记载,这种灵术极其诡异,施术者若是制造出善良的某物,也就罢了,若是制造出穷凶极恶的邪物,施术者定会遭受反噬,身受重伤还算好的,严重的会搭上一条性命。

拽住殷茏的手腕,仔细端详片刻,道:“你受了伤,脸色不好,才用面脂唇脂遮掩。”

殷茏内伤颇重,心口正疼的厉害,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闻言笑道:“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我没受伤。”

萧崇不动声色地查探殷茏的脉搏,虽不懂医术,但也知道殷茏的脉搏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显然是受了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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