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赶路,翌日清晨温落便入了商洛的关门,扶风本就算得上是繁华的市井,而见商洛才知何为繁华。

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看来今日是商洛百姓赶集的日子。

商洛的地域不算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它地处又位于未央旁,四通八达。在商洛大道两旁凡是有些排面的门铺,又都是商洛萧氏的门市,因此萧氏的家底雄厚,可见一斑。

与扶风满城飘散的香火味不同,在温落感觉,商洛这座城市与萧氏一般,都带着一股子铜臭味。

温落走在大道上,随着人群,左看看右瞅瞅,打量着商洛的一草一木。一不留神,便结实地撞上了身前的人。

手里的佩剑还没来得及拿远,剑柄便跟着一同撞了上去,磕得那人叫了一声。

“你这人走路怎么冒冒失失的,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场子!”

那人不留情面地训斥道。

温落打量这人,衣着不算华丽,但是却简单得精致,墨绿色的竹纹加以点缀,不过最引人注目的不外乎是身后那个代表着商洛萧氏的纹样。

萧氏的家纹是一尊墨绿色的貔貅,旁人看见了都会对萧氏不明觉厉。

这人身着萧氏的家服,却没有佩剑,应当是服侍内堂的家仆。

温落还不想惹事,他恭敬地道了歉意。谁知那人却不愿意轻易放过温落,他用力逮住温落纤细的手腕,嚷道;“你知道我是谁家的人吗?!”

“……”温落吃痛,想向后退了一步,那人见状,扬手就准备掀起温落的帷帽,却在抬手的时候,被身后的一股力死死的制住了。

那人不耐烦地皱着眉向后看去,却在目光所及的一瞬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萧家主,小的不是故意惹事的,小的知错。”

温落顺势望去,看见一个神情严肃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家仆,这个男人看上去年纪已是不小,被那家仆称为“萧家主”,想必就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商洛萧氏家主萧浊竹了。

“多谢萧家主。”

萧浊竹今日本是例行公事来视察一下萧氏的店铺,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这家仆便在门外惹是生非。

见到风尘仆仆的温落,萧浊竹琢磨了好一番,又看见温落腰间佩戴的象征洛氏洛桑府身份的玉佩时,心中便生出好几个猜想,于是更饶有兴趣,他慢慢走到温落面前,道:“既然温姑娘来商洛了,怎么不提前告知寒府,这可怠慢了温姑娘。”

温落顺着萧浊竹的视线,发现萧浊竹看着自己腰间的玉佩,温落并未取下腰间佩戴的张示自己身份洛氏玉佩,毕竟十多年以来都佩戴着它,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又怎么会刻意在意。

“萧家主客气了,小女子只是途经商洛,并无要事。”

“那温姑娘此行莫非是去未央?”萧浊竹虚着眼,咄咄逼人的姿态令温落浑身不自在。

萧浊竹似乎就是在等着看温落的笑话,好似就是在向温落示威——招惹了萧氏的下场就会如丧家之犬一般,无处可去。

温落微微点了点头:“萧家主,小女子此行何去,与萧氏恐怕没有什么关系吧?”

虎落平阳被犬欺,更别说自己只是洛氏的一个义女了,萧浊竹的态度温落倒也想得通。

萧浊竹再怎么无赖也不会再大庭广众为难一个女子,再叫旁人看了萧氏的笑话,因此也失了戏讽她的兴趣,便正色道:“既然是洛老家主的义女,如今来了我萧氏的地界,哪有怠慢的道理,今日温姑娘不妨去寒府落脚休憩,养精蓄锐,明日也好继续赶路。”

温落听了,萧浊竹的语气不容拒绝,也只能勉强应下了,也正好可以去熟悉一下钺萧府,寻寻意外收获。

“那小女子就劳烦萧家主了。”

“哪里哪里,温姑娘这边请吧。”

萧浊竹笑着,然后狠狠踹了一脚一直跪在地上那个家仆。

家仆滚出去好远,又向温落道歉。

“他也没有犯下大错,不必为难他了。”

“既然温姑娘开口了,你还不快多谢温姑娘!”萧浊竹是笑着说的。

“多谢温姑娘!多谢温姑娘!”

随后,温落与萧浊竹一同坐上了马车,而自己的黑马,则被那犯错的家仆牵着,众人一同向着钺萧府的方向出发。

-

钺萧府从里到外都透着贵气,萧家仆领着温落过了两处庭院才到了一间房。

“温姑娘,如今只有墨梅居这一间房尚可住人,不过温姑娘夜晚无论听见附近有什么热闹,莫要去看。”

温落点了点头,随即四周打量了一番墨梅居,家居陈设都很华丽,倒是不像拿来给客人住的客房,道:“这墨梅居不是客房吧?”

“啊……,对的,因为温姑娘来的突然,空着的客房还未收拣出来,只能委屈温姑娘屈尊一晚住在这间旧房里了。”

“无碍。”

温落放下行李,辞了家仆,摘下了帷帽,独坐书桌前。

檀木书桌随着岁月的沉淀散发着幽幽檀香,一张泛黄的宣纸还未书画,镇纸是上好的白玉制成,还雕刻了精致的图纹。

狼毫笔被静静地搁置在桌案上,砚中的墨迹已干,趁着阳光,空气中的浮沉尽收眼底,看来已是很久没有人居住过这间厢房了……

温落用指腹抚过檀木桌,却没有多少尘,许是才打扫过没多久。

离开案前,温落注意到妆台上还置着红妆,胭脂水粉都被精致的容器存放着,铜镜里似乎还能看到一位曼妙美人坐在镜前梳妆描黛的景象。

“温姑娘!”

温落回神,只见推门而入的是一个身着稍显华丽的人,她立刻戴上了帷帽,看向门口,可能是钺萧府的管事,而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着头,满脸紧张的家仆,温落认出了是适才领自己来的那个家仆。

“李管事,是我的疏忽……”

“温姑娘,这蠢人将公子带错了房,这房萧家主说不吉利,况且已经很久没住人了,方才我已经遣人拾掇客房去了,温姑娘不如现在府上四处逛逛,一会我会帮温姑娘把行李拿到客房去。”

还狠狠地打了那犯错的家仆一巴掌。

这是萧浊竹的心腹李耀忠,温落有所耳闻,今日得一见,果真如萧浊竹的走狗一般。

“无碍,那便麻烦你了。”

温落出了墨梅居,还听到那李耀忠对家仆骂骂咧咧的声音,只不过,却怎么也听不清责骂中的内容。

回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写着“墨梅居”三个字的牌匾。

听了那李耀忠的话,温落便开始在钺萧府闲逛,钺萧府占地很大,萧氏的家丁就有百余人,而这百余人不过服侍那萧氏的五人。商洛萧氏的家主萧浊竹,二公子萧忘川,外戚公子萧竹安,还有嫁入楚氏的萧昭雪,最后就是金陵徐氏嫁过来的二女儿徐橙澄。

萧昭雪住在楚氏,所以说钺萧府只有四位主子,虽然萧氏也有客卿家臣,但看到府中来来往往的仆人,温落不禁感叹奢侈。

“喂!”

温落听见身后一个气势汹汹的声音,顿了顿。

“喂!就是叫你。”

温落回头,是萧忘川。他着一身墨绿,还束着墨绿色缎带,玄色发冠上有一块白玉雕刻的萧氏貔貅家纹,而腰间自然也坠着萧氏的家纹玉佩,暗红色的穗子,随着他步子的幅度摇动。

“又见面了,萧二公子。”

“我一路上都听家里的仆人在说萧浊竹领了洛氏的义女回来,你来萧氏做什么?”

萧忘川一直到温落的面前才停下了,他低头看着温落,这次温落并未如诗会那日半遮面,见之花容,萧忘川一时愣了神。

这两天,萧浊竹还在因为诗会他逊色于一位女子的事喋喋不休,萧忘川总想着那一日一定要去再跟温落争个高低,只不过没想着这么快就再见了。

“途径商洛,萧家主盛情难却。”

温落如实回答。

“萧浊竹?”萧忘川半信半疑,“那你为何会途经商洛,要去何处?”

“与你何干?”

温落微微蹙眉,抬眼隔着黑纱与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脑袋的萧忘川对视。

温落眼底的寒意都让萧忘川感觉到了,准确的说他甚至紧张了一刹那。那种寒意,就好像自己与她有什么仇一样。

温落眼底的寒意是真的,只不过仇,却还不知缘由。

“喂……你那日本就不该,况且只是洛氏义女,就更不应该……这么多年诗会,谁家不知道萧氏……”

萧忘川语无伦次,温落也没有听下去的耐性:“萧氏无才,倒是我的过错了?”

“你这话说的,萧氏那日成了百家的笑话,我也因此被大哥禁闭了三日,你说我的苦我的气又找谁撒去?”

“乌烟瘴气。”

温落甩袖不愿与萧衍攀谈下去。没走两步,又被萧衍追上。

“你这次来萧氏究竟是来做什么?”

萧忘川狐疑不决地看着温落,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差了些,又换了个平和些的语气,道:“我的意思说,你这次来萧氏是不是那个萧浊竹让你来的?”

温落平静地看了眼萧忘川,道:“不是。”

“那便对了……”

萧忘川欣慰扬了扬眉,语气轻快,他这么多日还一直害怕萧浊竹会因为萧氏那一点薄面,不放过温落。

温落没正眼瞧他,而后接道:“可若我有意投靠萧氏,又如何?”

“……”

萧忘川愣在原地,约莫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追上走远了些的温落,“你这话什么意思?”

“玩笑话罢了。”

温落见到萧忘川的神色因此变得慌张,也无心再讨他的玩笑,只是有些许好奇萧忘川在萧氏的地位,恐怕远不及外人看来的好。

“玩笑话?”

萧忘川拦住温落,他看着温落,觉得她浑身都是那种不屈不饶的气质,手里的佩剑与她温落格格不入,而后萧忘川一把抢过那把佩剑,举过头顶。

温落毫无防备地被抢走了佩剑,很是恼怒,而看见萧忘川幼稚的又像个小孩儿,更是头疼。

“还给我。”温落低声道。

“你们洛忧泉就是这么放纵一个养女的?做事说话都没大没小。”萧忘川无视温落的话,扬声又引来多多少少路过家丁的目光与议论。

“你!还给我。”温落听到萧忘川口出狂言,恼怒了几分。

“不。”

萧忘川也不知为何,就是想要捉弄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他心想,或许就是因为她让他下不来台面的事。

虽然事后萧竹安给自己解释过了数次,此番并非洛氏所愿,而是林氏搞的鬼,但无论如何,温落的诗才更得理昌法师青睐既是事实。

温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瞥了眼萧忘川后就越过他向前走了。

“赠你也罢。”

萧忘川见温落不再着自己的道,便也失去了逗乐的趣味,便把剑还给了温落,然后故作不屑说道:“这什么好稀罕的,你送我我还不想要呢,钺萧府上的好剑比比皆是。”

温落拿回佩剑,稳稳拿在手中,然后只道了句:“无礼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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