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我的禁闭也早就结束了,府里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布置上了,到处的张灯结彩。那日,我一个人从藏书楼里出来,前日又下了雪,积了厚厚的一层,红色灯笼上覆着白雪,很是惹眼。我踩着沙沙的雪声,在园子里漫无目的的闲逛。

从前没有细看,这侯府的布局竟是典型的园林型宅邸,虽然我并不懂建筑学,不过打眼望去,这园中亭台楼阁、筑山叠石、小桥流水布置精巧,虽不至于“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那般富丽,但这格局一看就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的。如今入了冬,虽是满眼枯枝,但按照园中这树木的数量,到了春天,肯定又是另一番景象。雪后的树上,枝头挂雪,也是盛景。

我一边赏雪,一边赏园子,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后院,后院的雪仍保持着刚落下的样子,无人踩踏过。后院很大,有一片不大的林子,一条溪流从林中穿过。现下流水干了,只剩下一条小河沟,里面还积着雪,若不是河沟边上的雪化了露出沟渠的走向,很容易一脚踩空。

林子边上有个很高的观景台,我一路拾阶而上。爬上观景台最高处的平台,这里并不大,除了一圈鹅颈椅便再无其他。但从观景台俯瞰四周,几乎可以将侯府里的大半风光尽收眼底。景致颇为壮观。

我用衣袖将椅子上的雪抚开,拾掇出个地方,垫着厚实的披风便坐在了靠椅上。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又细细的读了一遍。这封信是我前不久在我房间的其中一本书里发现的,那本书被放在书柜的角落里,很容易被人忽视。信上的内容我已经反复的读了很久,都没有琢磨出个头绪。信上是这样写的:

之茉吾妹:

见字如面,昨得手书,反复读之,触目惊心。吾妹所查之事,其中隐情还需斟酌,谨慎行事方为上策,切记切记。

吾将不日回京,勿劳示复,书不尽意,容后续陈,相见在即,万望珍重。

季凉手肃

庚子年十月初一

这封信寥寥几句话却涵盖了很多信息,其中提到杭之茉在暗中查探一件事,而她查的这件事可能牵扯出其他更隐秘的事情,并且会让杭之茉的处境变得危险。这所有的一切很可能只有写这封信的人知道,而这个季凉又是谁,在我到这里的两个多月里,并没有出现叫做季凉的人,也没听旁人提到过。还有这个落款的日期,正好是杭之茉遭遇事故的十天前。

所以这封信和杭之茉被撞,到底有没有直接的联系;在收到这封信之后,杭之茉有没有来得及见到季凉?如果见到了,他们谈了什么,如果没见到,季凉准备告诉她什么?这所有的疑问,自我第一次看完这封信便在我脑子里打转,搅得我心绪不宁。

我又看了看信,眼角余光处感觉到有人走近,瞥头望去,来的正是三哥哥。我将书信妥帖的收好,靠着鹅颈椅背摆出一副赏景的架势。不一会儿,三哥哥就踩着观景台的阶梯露出了头。

“三哥哥,你怎么来了?”

“这话该我问你。”杭铭环顾四周,突然说道:“景致不错,这南苑离着花厅太远,自打北苑新建了呈芳阁,这南苑的观景台便少有人来了。”

我没搭话,等着他回答我的问题。

“竹月回了藏书楼,却没见着你,以为你又计划偷溜出侯府,她不敢去报旁人,便来找我。我寻思着,如今深冬,你是最怕冷的,应该不会选在这种时候胡乱跑出去,便从藏书楼开始寻你,沿着脚印便寻过来了。你怎么跑到这观景台来了,这里风大,还是小心些。”

我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最近又陆陆续续想起一些事,心里烦闷,出来透透气。”

杭铭转过头来看我,“想起些什么?”

我能想起什么,这话当然是骗他的,随即说道:“也没什么。”顿了顿,我便问道:“三哥哥,你可认识一个叫季凉的人?”

“哪两个字?”

“四季的季,寒凉的凉。”

“季凉?从未听说过。怎么?你想起的事情与他有关?”

“似乎是,也似乎不是,说不清楚。”我皱着眉,又将目光移向别处。

杭铭也不再问,看了一会儿雪景,我便起身准备下去。

杭铭见我的披风有一大片被积雪洇湿,便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披在我肩上,“当心受凉。”

我被杭铭如此温柔相待,心中陡然生出悸动,但仅仅片刻我便恢复了理智,并且告诫自己,虽然我的灵魂是沈乔,但如今是杭之茉,杭铭的妹妹,任何的邪念都是违背伦常,是不道德的行为,所以必须被扼杀在摇篮里。

我被杭铭搀扶着走下楼梯的时候,一直注视着他的侧脸,真的好看;兄长杭瑞也是美男,上次那个王爷也是美男,我果然是没救了,就算魂穿杭之茉,还是沉迷男色无法自拔。我又想起那个叫季凉的人,也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万一也是个美男,那他和杭之茉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我想到此处,不禁笑了笑,又怕自己的笑容过于猥琐被三哥哥发现,立刻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下了观景台后,杭铭突然想起什么,同我说道:“忘了告诉你,之薇回来了,就快到三川城了,后日我会去城外接她,你要不要同去?”

之薇不就是我那尚未谋面的四姐姐,既然有机会出侯府,为何不去,我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我们两人一边走着,三哥又说道:“不过提醒你,蓉儿也来了,大概是要留在京里过年了。”

“蓉儿?那郭靖呢?”我随口开了个玩笑。

“谁?工部侍郎郭大人?他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你怎么会提到他?”三哥哥皱着眉,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我是真的没想到这个朝代真的有郭靖此人,无奈的笑笑,“我胡说的。这蓉儿是?”

“看来你这个失忆失了很多关键。连家二姑娘,姑母的二女儿,她大你几岁,你应该叫她蓉姐姐。”

“连家的二姑娘,蓉儿?连蓉?”

“不错。”

这名字,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我还五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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