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后门檐下,丫环上前去,抓起门上的鎏金铜制兽环敲了敲,很快便有一个三十来岁的门房来开了门。

阿芒正要进去,忽而听到外面长巷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摇碗声,那是瓷勺在瓷碗里晃动发出的声音,清脆而熟悉。

她以前住在西苑的时候,也曾听过好几年,知道那是什么。

但这个时候,却是得装作不知道的,于是阿芒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两个丫环凝神细听,还没听出来,门房便率先讨好道:“回郡主,那是卖豆腐花儿的,平日里差不多这个时辰都会经过咱们这儿。”

阿芒似回想了一下,“豆腐花?我以前吃过,倒是很多年没吃了。”又问道,“这家的好吃么?”

“好吃,味道正得紧!”门房夸奖道,“那王婆子都卖了三十多年了,价格也公道,小碗的两文钱,大碗的三文钱。”

阿芒听了,像是有些馋了,吩咐人去喊那卖豆腐花的过来。

不一会儿,王婆子就挑着担子来到门外了。

小兰出来,递了个干净的银碗过去,王婆瞧着这发亮光滑的银碗,知道这不是府里普通的下人要吃食的,忙小心翼翼地舀了一碗,仔细淋上一勺浓郁的黑糖姜汁,然后呈了上去。

丫环端了豆腐花进去,王婆子探头一看,只看到门后有一抹浅紫色的衣裙。不一会儿,丫环便折了出来,手里拿着银钱。

王婆子伸手接钱,就见一块白花花的碎银子落在了她粗糙的掌心中。

“哟,”王婆子吃了一惊,忙摆手道,“姑娘,我老婆子找不开……”

“不用你找!”小兰不以为然,“这是我们郡主赏你的!”

王婆子一听,登时又惊又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朝门内磕头,连声道谢。

这块碎银子,对她来说真是雪中送炭啊!

朱门的另一边,阿芒得了要的豆腐花,领着丫环往自己院子走。

其实这王婆子她是知道的,以前她在西苑的时候,常常听童嬷嬷提起她来:王婆子命不好,家中只剩个外孙女了,祖孙俩多年来一直相依为命。十几年前罗刹人来的时候,糟蹋了她的外孙女,罗刹人走的时候,她外孙女怀了身子,被金陵的人赶出了城,在冰天雪地的荒郊野外生下了一个罗刹蛮。

她外孙女生产时坏了身子,做不了活。王婆子舍不得外孙女和小重孙,多年来一直起早贪黑卖豆腐花接济他们,好不容易小重孙长大了,能帮着干点活了,谁知又突然死了,外孙女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最后只剩她一个老婆子,怪可怜的。

阿芒不知道王婆子的小重孙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但一直对童嬷嬷提起王婆子时的一脸唏嘘印象很是深刻,今日既然有缘碰着了,就随手接济了一下。

阿芒正想着,忽见迎面来了一个穿着秋香色万福纹比甲的婆子,定睛一看,这不正是童嬷嬷么。

童嬷嬷在小道上瞧见了阿芒,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待走近了些才确认是她,连忙朝她行礼,“老奴见过郡主。”

若是往常,阿芒是不理会府中这些下人的,但今日,阿芒扫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同时心中又有几分欣慰和酸涩,童嬷嬷身子看起来还算硬朗,也不知道她娘怎么样了。

阿芒走过后,童嬷嬷还一直眺着她的背影,直到阿芒的身影转入了月洞门彻底消失不见,童嬷嬷这才收回了眼。

进了月洞门后,小兰忽而道:“郡主,您识得刚才那位嬷嬷么?”

“嗯?怎么了?”阿芒问道。

“她是西苑夫人的乳母呢,是童嬷嬷。”小兰这般道。

阿芒转头,盯着小兰看。

小兰长她四五岁,今年该是十六还是十七吧,是阿芒六岁那年玉华公主赐给她的。阿芒到底多活了些时日,知道小兰今日这话无非是在提醒她的身份——提醒她,她的生母是西苑那位。

小兰被阿芒看着有些不自在,终于低下头来。

很快,阿芒淡淡说了一句“哦,是吗?”,仿佛刚刚没认出童嬷嬷似的。

小兰讪讪笑了一笑。

童嬷嬷原本是听到摇碗声准备去买豆腐花的,谁曾想竟然能在路上碰到阿芒。

见到阿芒后,她豆腐花也不买了,急忙奔回了西苑,绘声绘色地同萧氏说起方才碰到阿芒的情形来:阿芒今日穿的什么衣裳、梳的什么头发、戴的什么头饰、脸色、气色如何,都一一详细地同萧氏说了。

萧氏听得认真,一双好看清澈的杏眼中泛着浅浅的光,带着温柔的笑意。

待童嬷嬷说完后,她轻轻地问道:“她长高了吗?”

她已有将近半年都没见过她了。

上次见她,还是下元节的时候,只在花廊外远远地瞧了一眼,当时还是晚上,看不真切。上个月花朝节,她躲在侧门偷偷等了半日,也没见着她。

童嬷嬷仔细回想了一下,“倒没长多高,还有点肉乎乎的。估计是还没抽条呢。”

萧氏在脑海中幻想了一下阿芒如今的模样,忍不住唇角弯弯,“那也快了。女子癸水来了之后,就要长高了。”

前几日,童嬷嬷打听到有绣娘在给阿芒绣月事带,她们才知道阿芒在今年年初来了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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