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司入学大典的四场考试下来,纪了情跟几日几夜未合眼似的神情恍惚。
她本对考试什么的都不甚在意,可她哪能想到,她那若虚老师竟搬了桌椅,坐到她身旁亲自监督她。她无奈只得打开考卷,盯了考卷上的题好半响,才绞尽脑汁开始作答。
天朝以文治世,西羌以武立国,唯独他们南域崇尚文武并行之道。可她万万没想到,星辰司这磨人的入学考试,偏就不考武艺。还让她写了一大堆连她自己都看不懂的话。这一回,算是栽了个大跟头。
星辰司给若虚老师准备的别院,正是她头一次闯入桂山初遇顾非命的瀑布旁的水榭楼台。她也不打伞,就站在瀑布边,迎着飞溅的水花,感受着凉风习习,她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好回去面临老师的数落。她知道,她无疑又是倒数,又要丢人了。
“纪姐姐,公子叫你。”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昨夜被君若虚抱回来的那位红鸢姑娘。
君若虚破天荒留了红鸢在身边做了个丫鬟,看来是真喜欢她。她那红扑扑的小脸蛋,看着也确实讨人喜欢。
“这就来。”纪了情挤了个苦涩的笑容应道。
屋内,君若虚在同顾非命下棋,纪了情也看不大懂,便小心拘谨上前拜道:“拜见老师,拜见顾大人。”她着实没想到顾非命也在此处。
她虽是顾非命的下属,但未出师入万象殿以前,还是得跟着老师学艺。当然,君若虚可没顾非命那般心大不拘小节,她总算是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顾非命闻言一挑眉,斜眼瞧她,笑道:“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真不敢相信,你是会拘于这般俗礼的人。”本以为纪了情考完便不知去哪儿发懵了,没想到还能见到她,倒也是意外的惊喜。
她自然不是拘于这般俗礼的人,可做错了事,一入学便给老师丢了颜面,若她不是老师的弟子,星辰司怕早给她退学了。一想到这一连串的事儿,她装也得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君若虚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含笑敲了敲门棋盘:“该你了。”
顾非命朝纪了情招招手,拍了拍旁边的毡垫:“来,你来陪你老师下,我也好歇歇。”
“分明是你来找我下棋,如今却又不下了。”君若虚埋怨道。
纪了情只得乖乖过去,坐到顾非命身旁。她扫了一眼棋盘上黑白错落的棋子,哎,头疼。都说“棋道”即是“兵家之道”,如今看来她果然只是个前线拼杀的士兵,并无将帅之才。
她硬着头皮拿起一枚黑子,便往那四枚白子的中心处放去。只闻身旁顾非命发起一阵猛烈的咳嗽。
纪了情偏过头问:“你没事吧?”
“没事。”顾非命干笑一声。
君若虚轻叹一声,将手中把玩了许久的一把棋子放回棋盒内:“不下了。”
“哦。”纪了情闻言,连忙助他将棋盘上黑白子各自归位。
君若虚待她收整完毕后,又拿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对纪了情道:“这一枚棋,前后左右各有四点,被称为‘气眼'。”
他又拿出四枚黑子,分别放在白子四周:“气眼都被堵死了,就好似人没了呼吸,自然也就死了。”
再取走那枚白子:“人死了就得收尸,这个动作,被称为'提'。”
顾非命见纪了情满脸都是水珠,便提起袖子给她擦了擦:“蝼蚁尚且偷生,没有人会自投罗网,那个地方自然是不能落子的。”
“知道了。”纪了情低下头,她突然觉得她不配做君先生的弟子。舞刀弄枪她确然是不差,可琴棋书画也是一窍不通。
君若虚自袖中拿出一叠纸:“这是令琅派人送来的,你的考卷。”
纪了情深呼吸,狠下心接了过去。黄字丁等……果然,她自己没看懂的东西,又怎能寄望别人看得懂呢?
她垂着脑袋:“老师,对不起……”
“努力过了,问心无愧即可。”君若虚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早已温好的热酒驱寒。
纪了情捧过:“多谢老师。”
君若虚又拿出一本棋谱给她:“棋道,阵道,诡道,兵家之道,皆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棋道,是你的必修课,详读,七日后我再来寻你下棋。”
“是。”
纪了情见君若虚走后,垂丧着脑袋,翻了翻那本厚实的棋谱,七日啊,她从未学过下棋,七日让她和老师下棋,怎么可能赢?
顾非命好似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笑道:“你该庆幸。阵师不比寻常棋手,以棋演阵、布局、对阵是所有阵师的基本功,君若虚的一局棋,可值万金。”他说完起身便要走。
“那——你来陪我?”纪了情突然拽住他衣袖,拉扯道:“来嘛来嘛,老师让我看这玩意儿,看着我就头疼,帮帮忙啦。”
顾非命一哆嗦,他着实是没想到纪了情也会撒娇,无奈再回去坐下,心道:“这分明是君若虚的徒儿,怎么还是他来教?”他翻开那本棋谱,棋盘落子,同她讲述黑白行棋之道。
纪了情向来是不喜欢听学的,但顾非命讲的,她每一个字都认真记在了心里。渐而也就在这玄乎其玄的棋道间,寻着了那么一丝的乐趣。
今日天气尚可,君若虚便将书案摆在了屋外的凉亭,一如既往地抄经。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每日一定要做的事。不同的是,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小丫头趴在桌前认真地看着他写字。她清澈的双眸,注视着君若虚的一笔一划,自己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地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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