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大旱初现端倪,举国上下谷物欠奉,佃户们收了田粮上缴租子后能剩下一些康皮子每天有个垫底都算是家境富裕,梁氏家里两老两小共计四口人,却只守着一亩薄田,是属于上缴了租子,连点土渣都剩不下的那一批底层佃户,还没到年关,一家四口已经开始捡树皮啃野草了。
梁全那年还算勤快,早出晚归去山上捡一些可以下锅的树皮野草,可那东西不止他们一家在捡,全庄子几百口人都疯了似的满山遍野挖取捡拾,甚至常常有人因为一小撮野菜大打出手。
梁全身材瘦小,又饿得久了,根本抢不过他们,便时常空着筐去又空着筐回来。
又三五日后,山都秃了,梁全再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吃的,终于避无可避地意识到,也许年底便是一家人的大劫,他们很有可能成为继庄口流浪汉之后第二批饿死的孤魂野鬼。
一家人仔细考虑许久,在后院刨好了四口规整方正的土坑,预备谁要是坚持不住了,便将他扛到后院的土坑里,等到咽气后盖上黄土,免得当了街边上的饿殍,让那丑鬼似的秃鹫分尸,死都死不安稳。
他们那时已经是苟延残喘地熬日子了。
而那陈槐便是在梁全挖好了四口土坑之后的第二天敲开了两家大门的。
他说他要娶梁氏为妻,为表诚意,还准备了一袋小米,已经在门口了,只要老两口答应,他今夜便将小米留下,大灾年的,也摆不了什么席面,便就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正式将梁氏纳入家中。
那老两口饿得好像两具皮包骨的行尸走肉,枯槁得没有人样,从坟地里走出来都能吓死人,此时乍一听闻有人要用一袋小米来换他家女儿,略一思索,当即便答应了。
庄子里的女儿再漂亮也没有什么贵重的身份,迟早都是要嫁人为妻的。
若是好年景,老两口嫁女可能也就是要些银钱土地做聘,一袋小米,顶天了就算是锦上添花,有了最好,没有也没人见怪,而如今灾情已现,家里四口人眼看着就要饿死一半儿了,这一袋小米便成了救命的雪中送炭。
在老两口即将点头时,忽然,梁全往前一步,挡在了陈槐面前。
田家少闲月,梁全父母同普天之下所有面朝和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一样,很少有机会陪伴子女。梁全自出生后可算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对姐姐的感情颇为深厚,此时骤然一听姐姐要嫁为人妇,扭捏了一会儿,还是想要对这位既定的姐夫盘问一二。
他很清楚家里无法拒绝那一袋救命的粮食,只是心中实在不舍。
“你既娶了我姐姐,可愿意对她好!可愿与她生儿育女,保护她……”爱护她,一辈子不让她受苦?
梁全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如今灾年才只是开了个头,家里能吃上饭都不容易,想要什么爱护,不受苦,实在强人所难了。
他话说到一半儿讪讪闭了嘴。
那陈槐似乎没料到梁全会问出这番话,愣了一瞬,随即转动一双三角眼,呵呵笑了起来,场面话张嘴一箩筐,“那是自然,梁姑娘既做了我的妻子,夫人,我必会尽我全力给她好日子过,不说吃香的喝辣的,跟着我,起码能吃得饱饭,不用再饿肚子。”
一番话说得颇为实在,身后落了一半儿头发的老娘觉得若自己是女儿,都愿意主动跟着这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私奔了,忙把梁全拉了回来,攥着没什么力道的拳头不轻不重地在梁全背上锤了两下。
“小孩子家胡说什么,人家在这么个年景带着粮食来迎娶你姐姐,那是多大的诚意,你日后能活下性命,都得感谢着人家!”老娘用力撑了撑快要耷拉到下眼睑的眼皮,挤出个笑来,饿晕了的人也说不出什么客气话,径直问道,“那小米,现在可以搬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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