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踏进这个地方,即便不是眼前这样的雨夜,也仍旧能让人心神不安。

江畔上已经很久没有行人走动的痕迹,两岸生长着枯败的荒草,冷冷清清浸染着秋色,看不到半点绿意。停靠在岸边的渡船已经拉响了发动机,隆隆声和雨声形成一曲不成调的交响乐,倒很是衬景。

这是一艘很脏乱的船只,暗红色是这夹板上的主调,似乎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哪怕被雨水冲刷也仍旧挥之不去。

这时,两个男人自黑夜中来,踏上船板。

“两位请回吧,我这船不载活人。”船舱里坐着一位一动不动的老人,斗笠蓑衣的暗灰色与暗红色相衬显得十分刺目,甚至让人怀疑不是他在说话,他接着又说道,“当然他可以留下。”

蓑衣之下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掌,轻轻抬起斗笠,像是藏在黑夜里的猫,瞳孔里闪着异光,凝神着那位中年人身后背着的黑影,在他身旁还站着一位年轻人。

他上前走了两步,船舱里的灯光照亮了他身后,那是一个人,他快要死了。

中年人说:“我们付钱,你开船,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公平?”老人冷笑,这语气听起来有些怪,“看到岸上那块石碑了吗?你们要过河,等明早吧,若是老头子我心情好,起个大早过来渡你们。”

中年人没有回头,因为那块石碑在上船之前他已经看过了,上面并没有写着条条框框的规矩,只是用古朴的繁体字深深刻上:忘川河。

这就够了。

“船家,时辰要到了,开船吧。”中年人催促道。

蓑衣老人干笑了两声,正色道:“哟?规矩门清。”

中年人只是笑着回应,此刻船已经逐渐驶离河岸,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江面上行驶。

船家说:“你们这一路走来,挺不容易吧?”

甲板上那身着透明雨衣的年轻人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他察觉到船家的双眸正停留在他身上,他虽身处暗处,可雨衣上不和谐的八个破洞,似乎全被船家瞧见了。

“是挺不容易的。”中年人点了点头,三人陷入了沉默,发动机的声音突然变得格外响亮,覆盖了这附近的其他声音。

雨下得很大,但并没有起风,可是船却摇晃不止。像在凹凸不平的水面上航行,随着浪潮起伏而忽高忽低。

年轻人紧接着皱起眉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发现,船在水中打转。

“两位,你们带来的是个惹事的主,这河怕是没那么好过。”说这话时,船家已经起身,他走到甲板上从船缘抓起一根长达四米的杆子。

杆子是用木头做的,为了防止腐烂还在上面涂油。他竖起杆子立在缓慢旋转的船头,水汽腾腾飘起,一片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江面上有什么。

他像是渔夫,出杆,收杆一气呵成。

就像是蜻蜓点水一般,长杆只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在没有钩子的情况下,竟然能带上来一样东西。

准确的说,是个死小孩。

它泡在水里有些时间了,尸体腐烂严重,浑身飘散着恶臭。

年轻人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船上会发出这种臭味,因为他们所搭乘的,是一条捞尸船。

老人将尸体平铺在船舱内,接着十分淡定地从尸体旁边走过,在离它不远处的船舵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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