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许染,年十九,出生在一个湮没于中国璀璨背后的无名小城。
自有印象起,我就在临水市生活。说来奇怪,临水这个小地方虽居于北方但四面临水,地势低洼。
在以京都为首的各大北方城市陷于特大雾霾的那一年,临水小镇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始终保持着她原本的样子。
这里的一切干净依旧,呼吸的空气与之前并无二样。
如果没有新闻联播这种服务于全国人民的良心电视台,恐怕卧在这座城市的我们,浑然不知一场关于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环境保卫战已徐徐拉开帷幕。
那应是2015年,我最喜欢的主持人柴静在这一年中拍出了举国震惊的《穹顶之下》。正在上高二的我,对这个敢于发声的不平凡母亲又添了几份尊敬。
后来,听说京都回归了前所未有的京都蓝,听说和我们一样正在上学的中学生,从此取消了雾霾假。
不懂事的我们,没有亲自体验过雾霾的可怕,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也只是惋叹,苦逼的高中生涯,又少了些法定节假日。
那时的一切都是那么纯粹,那时的我也从未意识到,京都这座城之于我,不仅仅只是一座城市符号。这里埋葬着我的不堪,也赋予了我新生的力量。
2015年——
“许染尘,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呀?马上就要迟到了!今天是老任的课,你还想不想活了?”班长小胖猝不及防地从背后推搡着前方的女孩儿。
他是个与所有人都可以嘻哈打闹的神奇存在,也是在学校中与许染尘交流最多的人之一。她时常佩服他不容小觑的社交能力,他们两人是临水中学高二六班的两大极端。
循规蹈矩,默默无闻是用来形容高中的许染最贴切的两个词。这时的她是个不怎么懂事的小姑娘,会为枯燥的数学公式苦恼,会为背不下来的政治课文苦苦斗争,也会偷偷在李白的嘴边画上两撇不怎么美观的小胡子。
“许染尘,你知不知道邻班的体育委员,就那个高个子,长的痞帅,叫王竟辰的那个。在他前女友面前说了要把你追到手。”程七七担心她不知道王竟辰是谁,前面加了许多解释前缀。
“怎么样?他给你告白了没有?”七七眼睛里散发着狗仔特有的光彩。
许染尘不好意思地笑笑,“首先呢,这个名字我没有听说过,而且也没有人找我表白,你看我这个样子,怎么会有人喜欢呢?”
程七七撇撇嘴,扫了她一眼,自觉无趣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临水中学谁人不知道高二六班许染尘有一个对她要求极严格的母亲呢,搞得许染尘小小年纪便如常伴佛灯的尼姑一般,了无生趣。
“许染尘!”放学回去路上,陌生男声将她喊住。
她心里咯噔一跳,回忆起程七七早上说的话。想到接下来可能会面对尴尬场面,她下意识地想直接离开。
“你好。”挂着官方的八齿微笑,她转过身。
王竟辰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面前这个女孩儿素净的小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眼角的一颗泪痣仔细看去为她添了几分烟火气和少女特有的俏皮,浅棕色的眼眸干干净净,一眼就可以让人触及她的纯,看似毫无戒备,可惜眼中的笑意并不达眼底。
她的微笑,礼貌地让人想要远离。
“啊,你看这个是不是你落下的,刚刚在路上捡到的学生证。”男孩儿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皮,常年运动在太阳下晒出的健康小麦色皮肤透着点红。
她双手接过,学生证上面的蓝色带子上还有她走神时画下的海绵宝宝。“谢谢你。”她诚恳道谢。
男孩儿慌张地摆摆手,她向他微微点头,转身走向自己家的方向。
她轻舒一口气,原来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并无其他奇奇怪怪的意思。她又在心中将自己自嘲一番,才整理好衣着走进家门。
“哎,王竟辰你还没走啊,刚刚你不是跟我说要先回家吗?我还以为你去找那个许染尘告白了呢。”身后来的男孩大剌剌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感觉自己被拒绝了。”高高的大男孩痴痴地看向马路方向,像只呆头鹅。
“啊,你还能?嗨,兄弟别气馁,天涯何处无芳草,走走走,回家吧,这事别放心上,咱们继续找下一颗树就是了。”
他被自己的兄弟带着往前走,目光涣散失神地看着前面的路。他自觉也算是个阳光运动型小帅哥,可她眼中明晃晃的拒绝,以及从他手中接过学生证的那种拘谨,让男孩青春期敏感的心沉落。
他刚刚有意地想要自然接触到她的手指,女孩儿极灵活地躲开了,现在想想可真是丢人。
这个小插曲是一个恣意少年迟迟无法忘怀的心事,也是许染回想起高中生活时,为数不多能令她瞬间记起的片段。
2017年——
“怎么?在想些什么?”男人温润的声音从背后传入她的耳中。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过去的一些事情,总感觉时间过的很快。”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抵触。
男人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头,“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对着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感叹时间飞逝是不是太残忍了些?让我看看,咱们高中的许染是什么样子?”
她别扭地转过头,拿照片的手也变得僵硬。不知不觉,已经三个月了,她还是不能习惯与纪项佑轻松相处。
他不容拒绝地从她手中拿过那张照片,“这下面标注的名字怎么是许染尘?学校打多了一个字吗?”
“我妈妈后来觉得尘这个字太过俗气,就将它去了,我们那个地方比较小,改名字也比京都这样的地方好改一些。”她认真地看着他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早知道你们那可以改名字,我就该把纪凉领过去,他那名字已经影响到他整个人的气质了。我与阿澜明明都不是这样的人。他小小年纪就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好。”他在她的面前向来不避讳,纪凉想来应是他那唯一的儿子。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许染,轻抿嘴唇,没有接话。母亲从小就告诉她,在别人提到自己家事的时候不轻易言语,不知道说些什么东西的时候不可轻易言语。这些年,她把这话中蕴含的真理真真做到了十分。
也不知道,母亲的身体现在有没有好些。她面上不显,心头还有些飘不开的愁绪。
三个月前,她还在为母亲的手术费着急,体弱的母亲也许是常年的劳累,也许是因为好强的心绪影响,四十三岁的年龄却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
由于病情复杂,大大小小的手术与治疗费林林总总居然需要十八万。
家中父亲已经到了要退休的年纪,全家人每月都靠着父亲那点微薄的工资生活。自她上大学之后,家中收支就仅是刚好出入平衡的状态。唯一的弟弟正是高二升高三的关键时期,每月需要小一千的资料费,还有少不了的生活费。
突如其来的疾病,给这个原本就拮据的家庭带来了不少的压力。
早年间,父亲与别人合伙开了家小公司,最后赔的一干二净,当时借各方亲友的开公司的本金,至今依旧还有十五万欠款。
三十多万的压力,这个原本在校园中应该自由快乐的女大学生迅速成长,变得更加成熟稳重。
许染是许家第一个走出小城的大学生,高考超常发挥,母亲为她选择了全中国最繁华城市中的一所不怎么起眼的一本学校,没有上过大学的母亲坚定认为,能与这座城市攀上关系,未来必然会变得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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