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中学跳楼事件迅速占据了各大报纸,电视的版面的头条。教育向来是大众感兴趣的话题,再说,记者自带求真的眼睛,他们不可能放过这个不用炒作就有收视率的新闻。

整个教育系统成了战场前线。

信访室,安全股的电话一直处于占线状态。两个股室的负责人不得不从外边借调六个人,三班倒地在值班室严阵以待。

前几天,水利局局长因为在汛期关机受了个党内警告处分。新官上任的老张不敢怠慢,两部手机常常是此起彼伏,他也不敢怠慢,生怕再因为自己疏忽让不法分子抓住把柄,每个电话都亲力亲为,也不敢委托办公室主任代为接管,除了去主管副县长处接受问责外,两部手机一直处于充电状态,以防突然断电。

叮铃铃……

叮铃铃……

“这简直是要我老命啊——”老张赶在电话接通前抓紧发了一阵牢骚,以此宣泄一下心中烦闷。

两个办公室主任两天两夜没有眨眼,两个人的眼睛像是捉迷藏,你睁开我闭上……

启明中学的校长老胡本来暑假后就该退休了,其实,这一学期基本上没有参与学校行政工作,基本上在外边游山玩水,就等待着人事局的一纸令下。昨天,他飞机倒火车,火车倒汽车,在晚上十二点前算是坐在了久违的办公室内。

旁边的会议室里的几十号人都在等着他的到来。

看到老校长到来,副校长付余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现在,他再也没有当一把手的念头。他言简意赅地向老校长做了汇报后便借口肚子痛逃回家去。

听汇报时,老校长就一脸不满意,这哪里是汇报,这就是在将自己摘清楚,等着脱身呢。

没办法,他是法人代表,再去埋怨谁也没有用了。

他捋了捋头绪,起身推开会议室的门。

“校长来了——”有人认出他来。

“都坐吧,渴不渴?”老胡一边安抚焦躁的人群,一边扭头对办公室主任说,“你赶紧去搬一箱矿泉水,要好的,农夫的,对,用我的钱买,不能花学校经费!”

“我知道,你们很着急,这事儿放在谁身上都着急,但是,咱们再着急也得喝点水,咱们喝着水慢慢说,放心,你们不满意,我绝不离开!”干了一辈子现在的老胡相当沉稳,他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会议室里的人听见现在如此表态,都各自寻找位置安抚着早就僵硬的双腿。

“嘶——”

坐在沙发上的人发出舒服的呻吟。

小李将农夫山泉送到每个人的手中,扭着头对老胡喊着:“胡校长,这个零钱还给你放回去?”

“呃,还放回去吧,老婆管的严——”老胡高声回应。

“先喝水,咱们再说事”老胡亲切地说。

咕咚——咕咚——

这哪里是喝水,明明就是灌的,没多久,桌子上,地上随意扔了不少空瓶子。

一个中年妇女说,我们都是李司文的亲属,孩子在学校跳楼了,你们学校得给我一个说法。

这些在老胡看来都是老套路,没有什么可急的。见招拆招吧,没有更好的对策。

“站在人情的角度来说,学校给多少都不为过,别说你们,我自己内心里都支持,公家的钱吧。”老胡严肃地说,“就是,现在,难就难在一个制度上,我也没有办法,就连那教育局长也是干着急!”

老胡一句话将他和局长都拉了出去。

底下的人都傻了眼,一个制度将他们的赔偿要求置于死地。

“那——”

“那我们就见报纸——”有人威胁道。

老胡伸出手示意那个人坐下,不要激动。他当然知道,一些小报纸就专门以此威胁当事人,来争取他们的利益。往往他们就是背后的始作俑者。利用舆论,混肴是非,蛊惑受害人,这就是他们的惯用伎俩。

“你是哪个报纸的朋友?”老胡递过来一根烟亲切地问。

那人也不回答反而问他“哪家报纸影响公平吗?”

老胡不慌不忙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我们欢迎媒体监督,只是也不怕媒体监督!”

“最少给我们二十万!”

“要不我们不走!”

……

会议室又乱作一团。

老胡靠在椅子上,摇晃着脑袋,练习着在网上新学习的颈椎操。

老胡习惯以静制动。

会议室恢复了平静。

老胡才清了清嗓子,“各位,要赔偿这没有问题,我们得有理有据,是学校责任,学校承担,是家庭责任,家庭承担”

“怎么划分?”

“这简单,咱们把郑老师,陆谦,还有他们同学都叫过来,咱们三方对证”老胡说完,环视四周,观察者众人的动向。

众人你看看我,我瞪瞪你,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李,那个陆谦和郑怡在哪呢?”老胡扭过头问在一旁候着的小李。

“上午公安局把他俩接走了,说是要做笔录……”小李说,“要不我去打他打他?”

“去吧,尽快让他们回来。”老胡思考了一下,“你去开车把他们接来吧,别让别人把她们堵住”

小李接过命令,转身离开了。

老胡对小李的忠诚备受感动。关键时刻不逃,这就足见一个人的品性,这个付余真是根墙头草……老胡心中的天平开始倾向于小李,他准备等这一波事情过去就主动退居二线,让小李上。

没几分钟,小李就领着郑怡和陆谦进了门。

老胡看着这两个人。

郑怡像是打了败仗的老狗,走一步喘三口粗气,只剩下一个镜片的眼镜框歪歪扭扭地挂在鼻梁上,实在有点滑稽。她的身后紧紧贴着一个耷拉着脑袋,头发凌乱,脸色蜡白的男生。这哪里像是学校的“功臣”,这和受到严惩的犯罪分子有什么区别呢?他猜想后边的男生应该是陆谦,看到他的模样,内心着实心疼,这种心疼远远超过校长对学生的关爱,甚至赛过长辈对晚辈的爱护……

哎——老胡在心里长叹一声。

“就是他把我们司文逼死的!”二人站稳后,人群中传来一阵嘀咕声。过了一会,有人认出来陆谦。

陆谦微微抬起头,似乎不想辩解,眼睛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不要激动,我问问,一切都以公安局的最后决定为准,我们不要妄加猜测!”老胡提醒道。

郑怡往前跨一步,弯着腰给老胡说了说公安局里的情形。

公安局里还没有定论,老胡心里不面失落,这跟他的想象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呢。看来这事情又得从长计议了。

老胡给小李试了个眼色,小李迅速领悟了精神,在外边呆了一会,重新进来:“胡校长,公安局还让把他们送过去……”

老胡摆摆手,“公安局事儿真多”,老胡大声埋怨道,“哎,太折腾人了”。

“咋走了!”带头的人质问。

老胡一脸无奈,“这只有公安局能解释清楚,要不你去问问——”

两个人撤走了,老胡心里安稳些。这个雪球实在太大了,他尽量将自己的臣民摘清楚。

那人哼了一声,将矛头对准老胡。

“你今天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小报记者挥着手等待着大家的声援。

老胡也不着急,心平气和地说:“哎,稍安勿躁,我说过了,你们不走,我绝不离开,我陪着你们嘞”

众人见老胡如此平静,顿时心里也没有底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就在这里僵持的时候,公安局的人将李司文生前的好朋友统统叫到公安局。

王沐晨刚接受过询问,脑袋让警察折腾成一团浆糊,脑袋似乎是嫁接到脖子上的异物,不自觉地排斥着身体的束缚。

一辆白色奔驰车贴着他的破旧自行车呼啸而过。

“我X”他骂道。

车子停稳后,八条从里边窜了出来,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然后伸出手挡在车厢上沿,弯着腰冲着车里的人笑着。

林溪,竟然是林溪!他以为自己没看清楚,他揉了揉眼睛,“嗯,确实是她!”

她俩怎么……?他的脑海里翻滚成巨浪。

两个人站在车旁,和锁好车门的中年女人一起迈进大楼。

他看了看那辆阔气的奔驰车,又看了看自己这辆除了铃铛不响,其它地方吱吱呀呀响个不停的老古董,心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呵呵——他看着天空,笑了笑,跳上车消失在大路尽头。

教育局的老张也没有闲着,四处打探消息,他的同学告诉他,现在开的常委会正在讨论这个事情,会议结束后就正式公布。

他绕着办公室转来转去。

电话又响了,老张祈求道,“但愿是好消息”。

“嗯,好好……”老张一连说了十几个好字。

接完电话,他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

两个办公室主任似乎没有觉察到局长的情绪变化,两只眼睛继续着与瞌睡虫的斗争。

常委会散会后,由副市长亲自坐镇的领导小组正式组成。警笛向启明学校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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