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雷电激,鸣雨疾风。黯云雺晦,星芒无迹。浊浪兮腾空,画舫兮沈覆。佳人兮玉殒,枭雄兮遁身。悲夫!阴阳兮两隔,俗阃兮诀绝。浓秋夜,断肠时。哀戚戚,恨慆慆。醮祭无声,泪如决堤。
他知道此生与周兰儿的“情”殁去了,世上也再无周兰儿这位袅娜的佳人了。破衫褴褛,庄禹一个人在深壑之间独自搭起茅屋,口渴便饮山泉,饥肠便食野果。夜月浩浩,与七日前的那个风雨之夜天壤有别。
寒夜愁苦,庄禹奋力一拳砸在坚硬的白石之上。顷时,那白石便生生被砸裂。用力生猛,本就被刀剑所伤的臂膀皮肉绽开。
血水滴落,但他的拳头却握得更紧。眸光如电,驰目远望,内心的怨愤怕是一时半会无法泄去。
他理该慝怨,只待有朝一日手刃嵇浒,取了嵇浒的项上人头他才会甘心,而那时便是他重返俗阃之时。若非,他将禁锢自个,离开悲伤的尘嚣此生都无悔。而况,他本就是山贼,生的虎背熊腰,臂力惊人,自然不怕在深山之中的苦境。若说差别,不过那时他乃“龙山寨”的寨主,如今却孑然一身罢了。
……
与庄禹一般,龙山山麓,一位面容儒雅却戎装着身的俊朗男子双手后负,他在等待回报,等待最后的心碎。
一裨将匆匆赶来,折腰施礼便对儒雅男子道:“启禀少将军,画舫已被捞出水面。”
“哦!”这位少将军正渊思际,兀地被裨将的话惊扰,遂回面盯着裨将问话:“人…人可找着了?”
裨将忧惧,悄悄抬起双眸,待果然观得少将军焦急的面容之时他才支支吾吾回道:“禀少将军,人…人…人已捞上堤岸了…,可…可几日来的浸泡,面容已被鱼虾啃食,如今面目全非,再难瞧出她还是那位名动应天的第一美人了。”
一扬手,少将军面上一阵阵抽搐,他强压内心的苦涩,险些泪洒当场。“别说了,我这便去见她最后一面…”
奋疾迈步,少将军连走带跑便赶去龙山脚下的水泽之处。这里正是七日前疾风骤雨之夜的鏖战之地。
停辍脚步,少将军这便赶来堤岸,果真一断裂的画舫被捞出了水面,就弃在堤岸草窠之中。而,令他险些在旁人面前落泪的那位应天第一美人的体骸真个被军兵们轻易地丢在断裂画舫一侧。
俯身,掀开体骸的右臂弯湿衣定睛细看,手儿一抖,渐渐,他终究难抑悲怆,双膝跪地,猩红双眸,泪如雨滴。“啊!”但见少将军一声惨呼,随后亦再无暇顾及军兵在旁了:“为何如此…为何如此…难道这就是我嵇浒应得的报应?天呀!何故?我嵇浒所求的只是周兰儿呀!可你偏生要将她与我永生隔开,为何呀为何?…”
裨将已然撵来,瞧去主帅如此悲天跄地的模样着实失了威仪,遂连忙双膝跪地,赶紧去扶主帅。“少将军,人已殁去,您可不能悲痛而伤了身子啊!”
“滚开,我不要你们的规劝。”厉眸回转,他盯着裨将恶狠狠地再道:“都是你们无能,为何我交代的话你们却不曾用心记下,为何逼迫到画舫也遭沈覆,莫非你们有心为之?”
裨将被无端怪责,心下自然冤屈,但主帅面前岂敢辩驳,而况此刻少将军悲伤不能自制呢?
如此,裨将磕头认错:“都怪属下无能,若治罪属下甘愿受死,万望少将军不可再度悲伤累及了身子。”
情知自个的说辞确实可笑。想来七日前,正是他---嵇浒亲自统摄这般军兵赶来蕞尔小城---椒城的龙山山麓,装备精良的军兵一番猛攻,这处山贼扎寨的老窝便被一举荡平。
贼窝被毁,众山贼也被军兵杀得死伤大半,剩下的除了逃遁之外皆被军兵俘获。
若说贼巢被剿灭有功,此番回师必定可得嘉赏,但一招不慎,他的本意却就此覆灭。
话说他怀中体骸的周兰儿此女子乃是应天第一佳伶,貌美如花,天姿国色。原本周兰儿卖艺不卖身,自然外地商客,本地巨贾,乃至官府老爷都对她颇有觊觎,只盼有朝一日能收了佳人而后快。
然则,周兰儿脾性节烈,纵使真金白银面前也毫不动摇,她似乎对钱财视若粪土,等待的不过是一位可托付终身的男子出现。
言及嵇浒,他乃是戍守边塞嵇大将军的独子,自小耳闻目濡,再则天资聪颖,这般他竟学得文韬武略,可谓被嵇大将军培育成当世不可多得的俊才。而,嵇浒自幼身在边关,七个月之前,一日,他奉命替父母二老回京城老宅看望祖母,反正年年如此。因着江南各处景致回春,碧水红花,那里的迷人之色处处可见。是故,他身旁的随从便劝自家公子绕道江南游历一番再赶去京城。如此,从未来过江南的嵇浒岂能不被随从说得乱了心思,闲看江南美景如画呢?
也正因此,嵇浒与四五名随从便算好时日,好生的沿途江南游玩自在。直到他们赶来了“十里秦淮”的应天城,在此偶遇应天第一美人的---周兰儿。
还记得那夜酒过三巡,嵇浒遣去几位随从,他一人独个前往街陌,流连夜市灯火通明,赏看迷离美色明艳。但,那些个庸脂俗粉再有几分姿色他都不入法眼,嵇浒并非好色之徒,他不过是来此瞧瞧热闹而已。
然,令他终身难忘的是,就在街陌一隅,他会遇着他最属意的女子---周兰儿,爱恨情仇、纠缠煎熬。
“小姐,您别走那般快呀,奴婢都撵不上了,回去晚了可怎得了啊!”只见一小丫鬟从一旁窜出,莲步小跑追赶前边的女子。
那被称作小姐的女子步伐轻盈,快步奔走不时回面盈盈含笑。只此一回面的当口,嵇浒随意便眸光瞧见了她。
夜幕之下,十里秦淮的灯火却亮如白昼。他的双眸不经意间便瞧见了回面的貌若天仙的女子,心儿一跳,嵇浒自知从未如此这般过。
越行越远,那女子与随后追撵的小丫鬟的香背渐渐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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