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上映正与钟府的酒会撞上日子。到那天,林督理想着总要给钟老爷子一个面子,便吩咐严昭与他同行,先学会认人,往后保护起林鹤鸣来,见了谁都好说话。
当晚钟府人声鼎沸,花园的草坪上摆上桌子,坐满了人,皆是沪上叫得出名来的大亨。严昭暂时顶了林鹤鸣的活儿,随钟蜀珩去四处敬酒,两家仿佛并成一家。
各人说话夹枪带棒,多有打探林鹤鸣动向的意思,严昭只说在家养身体,就给敷衍过去。
走完一圈,严昭回到林督理身边复命,主仆二人正在谈话,钟府管家就领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向这边走来。老严上去招呼,先是对前来拜会的人做出一番了解,适才遵着规矩将人领到林督理跟前。
林督理今日穿一身深灰色长袍,坐在椅子里,手中拄着拐。钟府管家上前,先深深颔首行礼,再向林督理引荐:“这位是日本领事馆的木户重光先生。”那人对着林督理一鞠躬,以示礼貌。
林督理对他却不大礼貌,并没表现出起身回礼的意思,而是微微向他点头。
场上尴尬,木户重光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严昭站在一边,一面伸手去摸腰间的武器,一面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他本身个子不高,所以那人如一般的日本军人一样,笔直的站在他面前,就显得高大起来。看面相和姿态,总有三十五岁上下了,好在保养得体,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一些。长相英气,一双上吊的丹凤眼,透着狠劲。
严昭的手摸了空,这时他才想起,□□早在入府前被收起来了。
“林先生。”木户重光上前一步,不甘示弱的也向他点头,他举起手中的高脚杯,站在林督理面前,用生硬的中文不卑不亢的说:“我今天来是想和督理先生谈谈林家航线的事。”
自从前清吃了败仗,沪城开埠后,贸易中心就逐渐从羊城转移至此,海上除了一应日用品和出口陶瓷,丝绸一类的东西,还有沪城最赚钱的生意。
如今他们要扩大航线,掌控沪城的鸦-片供应,首先要攻克的还是林督理。此事不由他牵头,是万不能做成的。
林督理身居高位,却很清醒,知道该要实业救国,拿他手中的航线来说,国家是分得一半干股的,有一半利润需上交国库。并且林家的体面不须他插手这样的生意也能维持下来。
于是他对这样违法乱纪的事向来敬而远之。
“此事不谈,木户先生安心吃酒吧。”林督理回绝,并不多打太极。然后他回头,对严昭说:“小昭,你去送送木户先生。”
“是。”他提步上前,伸出手做个请的姿势,说:“先生请。”就领着木户重光出去了。
林督理叫他的名字时,总这样亲切淡然,严昭无数次的想,不知道他对自己到底有多么看中,还好他没有察觉自己和周世襄暗通曲款,并且和林鹤鸣将要生出嫌隙,得靠这个时候补救回来才是。
林督理认真看着他将人送走,然后回头继续与同桌的宾客吃酒。
木户重光被送出去时有些气馁的悲哀,像是被自己满心欢喜的人拒绝了一道,却无法挽留。他的中文并不很好,听起来简直夹生,那些措辞在他嘴里琢磨半晌,也说不出口。
带着这样的无奈,他回头对严昭讲:“这位先生,请听我再说一句。”
严昭带着笑,朝木户重光凑过去,手搭在他肩膀上微微用力一按:“请。”
木户重光被他这副笑里藏刀的样子搅得心里不安。两人走了一路,他每每说话,要么被严昭打断,要么就视若无睹,让他对严昭有了一个评判——闷葫芦。
他刚来沪城上任,还未与太多中国人打过交道,他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站着的是个怎样的人,也意识不到自身的危险。
严昭,首先是林家的匕首,其次才是一名白嫩的小年轻,他不须说话,会杀人才是他的本分。然后这把匕首因为他的身份,已经对他起了杀心,但又碍于他的身份,而未对他动手,眼下只是把他一步步往钟府外带而已。
林公馆里,林乐筠又出门社交了,太太姨娘们都在楼下打麻将,林鹤鸣百无聊奈的躺在床上,等到了约定时间,就坐车出去,和周世襄一起看电影。
两人见面后,电影已经开场,等到检票进去,林鹤鸣才发现今天是被包场,影院里只有他和周世襄,让他不禁一阵窃喜。
林鹤鸣领着周世襄坐到靠后排的中间,就非常舒展的坐下来,周世襄私心以为坐得太远,侧头去问:“坐得这么高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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