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去厂里炫什么?”刘旺耷拉着脑袋瘫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遥控器,百无聊赖的换着台,瞥了一眼花枝招展的范梅说道。
“要你管!你看看你什么样子!儿子生意做得这么大,你就穿着你那破衣服烂鞋往那儿一趟,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我们家要饭的呢!”
“你们家?这是我们老刘家!”
“我儿子这么优秀也是我教育出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成天抱着你那傻老大不撒手吗,咋不回你那傻儿子身边儿去,省得一会儿来找我打麻将的人看着你碍眼!”
刘旺本就老实呆板的性格,在这些年月里已经被磨得更为平整了。在他的字典里,他懒得与范梅再多做争辩。拿起扔在沙发上的老汉衫,悻悻的出了门。范梅则翻了个胜利的白眼,把刘旺刚坐过得地方拍打了一番,似乎这样有强力的除晦之效。
“妈,忙什么呢?”
“看设计图啊,你个小懒虫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与所有母亲一样,赵启英眼里的女儿总是需要催促二十遍才能起床的主。
“妈,我在国外课程也很紧的,还要跟导师跑工厂还要打工写论文,没多少时间睡觉的。”
赵启英盯着女儿,欣慰的一笑,眼神急忙回到桌上的设计图上,手却没有停止,朝着女儿挥舞到:“你快过来,帮妈看看。”
乔娜走过来,翻了翻赵启英手上图问道:“这样样式都打版了吗?”
“还没有,只是初稿。”
“哦...”
“你怎么看?”
“我?”
“嗯,你给妈妈一点指导意见。”
“说实话,这些款式都太老土了。”
乔娜话一出口,旁边的秘书和设计师们都怔住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赵启英直起身来,问道:“你具体说说呢?”
“妈,咱们的衣服一向走的是简约朴素的路线。但是作为新千年,这么大一个机遇,我认为我们应该跳脱出来,大胆的用一些新的图样。怎么说呢,要更前卫一些。”
“娜娜,老外实行的那些不一定适合咱们中国人。比如颜色上来说,特别跳脱的比如金色银色,是很难做到普及的,大家的接受能力有限。”
“也不是说一定要普及,比如这里。”乔娜指着一件收腰连衣裙说道:“这个地方可以加一条金色的腰带作为点缀,你看,是不是一下就跳脱出来了。”
“但是这不符合咱们品牌的年龄定位啊。”
“所以我早跟你提出来要划分年龄的定位区域。现在咱们品牌的困境是,做的杂。”
“怎么杂了,咱们针对的是三十岁以上的...”
“妈,三十岁以上也有受众,而且未来会越分越细。”
关于这一点,赵启英内心是表示赞同的,但是内外交加的大方向问题每天都让她一个头两个大,根本就是分身乏术。
“这样吧,你做个详细的方案给我,回头我看了咱们再商量。”
“妈,我能不能私底下跟你说两句?”
大家都是懂事儿的人,听到这句话不用指示,都闪身告辞了。
“啥事儿,你说吧。”
“妈,我以前跟的导师也是国际一线品牌的设计师,这你知道...”
“知道知道,妈当然知道。”
“我导师希望我继续跟着她...”
乔娜并不敢把话说完,赵启英也没有等她说完,瞪大眼睛盯着女儿问道:“你不回来帮我吗?”
“不是妈妈,我不是不帮你...”
“妈妈现在真的很难一个人处理这么多问题,妈妈以为你回来...”
“妈,你是我妈,我不可能不帮你。可是我也得考虑爸爸的感受...”
“你爸爸你不许你来我这儿?”
赵启英的情绪已经无法控制,她紧紧握着女儿纤细的手腕,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妈,我不能不顾及爸爸的感受。我在你这儿上班,我爸心里多少是不太舒服的。再说了,我也觉得还需要去历练历练...”
“那妈妈这里不能历练你吗?”
“妈妈,你给我点时间,我...”
乔娜像片牛肉饼夹在父母之间难以呼吸,父亲的落魄与母亲之间天差地别的差异让她透不过起来。更要命的是,他们曾经失败的婚姻就像一个诅咒在父亲的心头难以解除,对于满足她一切物质需求的母亲,她不胜感激。但对于从小给她温暖怀抱,视她如珍宝的父亲,她更不能去伤害。
母女俩焦灼之时,桌上电话响了。
周和平的电话打断了母女俩的争执,却又引起了新话题。
“你周叔叔说,这两天看你的时间,要给你接风。”
“好啊,那我干奶奶来吗?”
“肯定啊。”
或许是顾忌到父母退休百无聊赖,又或许是原本周朝光的老家就在南方,周和平一稳定下来就把父母早早接到身边。乔娜除了自己的姥姥姥爷偶然能从遥远的家乡,跋山涉水而来让自己感受几天真切的祖孙情以外,对于爷爷的理解大多来自于赵永福。
赵永福走了,季兰两口子却接档而至。赵启英只说这是自己老家的干爸干妈,对于她和周和平的故事也不敢提起。季兰心知肚明,却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小孙女关怀备至。负责任的说,乔娜对审美的理解,对学习的热忱甚至对生活的热爱,都来源于这对老夫妇掏心掏肺的爱。
“太好了,我本来还想着今天晚上去干奶奶家呢,那我先回去收拾给他们带的东西了啊!”
乔娜的心已经被季兰截获,一溜烟小跑离开了,留赵启英一个人继续唉声叹气。
“师傅,你找我...”宋春来见到来探班的赵启英唯唯诺诺的。
“春来,一块儿吃个便饭吧?”
“行...”反正家里有乔松高全面看护,吃吃饭也无妨。
“还记得这个面摊儿吗?”
这个城市每天都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总有些角落是舍不得也不会变的。那时的宋春来跟在赵启英身后,在孔珍珍家里帮了半天忙,饿极了,这碗咸菜清汤面是那么好吃。如今,面摊儿还在,只是老板换成了原主人的儿子。明明一模一样的面,却再也没有以前悠长的回味。
宋春来想着这些,看看对面穿着和举止得体,与面摊儿格格不入的赵启英,又低头看看自己沾满胶带的粗糙双手,叹了口气,无奈的回答道:“怎么能不记得呢。”
赵启英不自然的笑笑问道:“厂里怎么样?待遇什么的?”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还那样呗。”
“那孩子呢?”
宋春来摇摇头,说道:“儿子大了管不住,也不好好学习。”
“男孩儿嘛,皮一点是正常的,长大就好了。”
“师傅,你找我到底有啥事儿啊?”
赵启英挑了两筷子面,又放下,问道:“你愿不愿意来我这儿啊?”
宋春来盯着赵启英说不出话来,她一时分辨不出赵启英的用意。
“春来,我是真心的,我是确实需要帮助。”
“那老乔知道了不得杀了我啊。”
“这个可以跟他谈嘛。”
宋春来不假思索的摇摇头,说道:“我们都不敢在家里提你,没法谈。”
“春来,你们这么过日子真不行。孩子将来还要上大学,你一个月一千多块钱的死工资,现在勉强支撑家里还行,那将来呢?”
这个问题宋春来不是没想过,她也不止一次的想求助于赵启英,但是碍于这个奇怪的关系和乔松高偏执,也只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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