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想发问,是不是于叔,老人却兀自转身离开。她瞧了一眼方才和她一起来的大叔,大叔正提着两只恭桶下石阶,没有注意到她。
大约,是于叔罢。
顾娇瞧着于叔越走越远,一咬牙,便跟了上去。
只见于叔脚步时快时慢,顾娇跟在后头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不远处便是热热闹闹的鼎州码头。此时金乌西坠,落霞满天,连绵不绝的乌篷船密密麻麻地连在一起,船上炊烟袅袅,正是起炊的时候。有几艘巨大的楼船则停在远一些的地方,已经挂起了气死风灯。
许多脚夫正在紧张地将货物运送至楼船上,白日里热闹的码头,此时只有江风历历吹过来。江面壮阔,正是起风的时候,微澜渐宽,竟有一种气吞万里的感觉。顾娇远远望去,只见许多麻袋上都写着大大的“顾”字。她的内心不由得生出一些自豪来,顾家数代苦心经营,才得了如今的成就,她更不能将顾家的心血带到陈家去,让那负心汉给糟蹋了。
“嗳。”前头的于叔停下来唤她。
顾娇赶紧上前,于叔指着密密麻麻的乌篷船对她说:“你上前去,从这头数过来,第二十四艘便是。上头的船家叫阿斗。”他说完,竟然兀自走了。
顾娇傻了眼,看着于叔钻进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这于叔,也太不负责了罢!顾娇暗暗在心中谴责,而后又骂起顾源来,最后一想算了,若是她自己想要逃走,指不定出了门便两眼一抹黑呢。
她手心里捏了汗,瞪大双眼,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从江的这头往那头数去,足足数了有十遍,这才确定,那艘她要上的船,上头站着一个赤膊的船家,正在豪爽地往嘴里灌酒,他的旁边,有一个妇人,正叉着腰,像是在喋喋不休地骂着自己的丈夫。
顾娇又一次傻了眼。
有那么一瞬间,她又想回头。
然而她还是往那艘船走去了,待她走下石阶,离那艘船越来越近,那妇人停止喋喋不休,好奇地看着她。
顾娇一时不知该如何办,她茫然地看着那妇人,期望她说出点什么来。
那妇人却从边上摸出一块跳板来,架在石阶和船沿上,笑道:“小哥你可来了。我家阿斗可等你许久了。”
顾娇的心一下子大定下来,她轻快的迈上去,船身摇晃,她也晃了一晃,妇人赶紧抓住她。乌篷船有两个小小的船舱,妇人将顾娇领到后面,笑道:“小哥先在这里歇一会,我自取拿些吃食来。”
顾娇便乖乖地坐着,船舱窄小昏暗,还有一股难闻的腥味儿。
船只随着江水轻轻晃动,与三年前她到楚州乘坐的船只完全不同。那时候的船,又大又奢华,装饰得和她的房间差不多,走在甲板上又稳又平……
妇人端来了一碗米饭,上头胡乱地堆了几块鱼肉。
“小哥快吃罢。吃完我们便动身了。”
在昏暗的灯光下,顾娇捧着那碗饭,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她平素在家中吃鱼,都是小花将鱼刺挑得干干净净,才夹给她的。而今……
顾娇勉强用筷子挑了一口米饭,送进嘴中。米饭却不是上等的,是夹杂了什么其他的在一起蒸的,有一股陈年的味道。顾家的主子不多,是以顾家让人专门侍弄田地,用引自太和山上的泉水专门浇灌稻谷,米饭蒸出来晶莹透剔,有一股特殊的清香。
顾娇想将口中的米饭偷偷吐出来,却又不敢,只能让舌尖那股陈年烂臭的味道渐渐在口腔弥漫,而后殃及五脏六腑——她猛然张口嘴,从小窗伸头出去,呕吐起来。
“哎,哎,哎,小哥可是晕船了罢?”妇人听着呕吐声,关心地在外头问道。
顾娇只得顺水推舟:“我,我,这是头一次坐船,有些不适应。”
妇人在外头说:“那小哥忍一下罢。”
说话间,却是船舱微微晃动,两侧的乌篷船渐渐往后退去了。夜色渐渐笼罩着江面,江风历历,忽然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感觉。
顾娇觉得五脏六腑忽然又一阵搅动,一股酸腐的味道直冲鼻腔,她忍不住嘴巴一张,又是一阵昏天暗地的呕吐。
她这回的,是真的晕船了……
顾娇奄奄一息地靠在窗旁,头一回有了生不如死的感觉。
夜风越强,小巧的乌篷船凭着阿斗高超的技艺在江上一去数十里,两边是黑峻峻的大山,偶尔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啼叫声。
顾娇忽而有些疑惑,岳州离这里也有数百里,难不成顾源便是打算用这一艘小小的乌篷船将她送往岳州?她直起身,想要问问那妇人。
船头传来妇人的絮絮声:“……眼看又要抽税了,你连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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