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余忘尘并非左相国亲生,也知道他是天子血脉。
宫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太医令的眼睛,他之所以没有拆穿这一切,是作为惠皇后的刽子手的自我赎罪。
也是直到那时,宋庭秋才终于知道二公子所谓的羡慕自己,究竟是在羡慕什么。
在上元节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里,想见的人不能相见,相见的人却未必想见。
“二公子也是个可怜人。”
宋庭秋轻轻叹了口气,神色怅然。
莫叹雪对这句突如其来的慨叹倒不以为然,她当然知道余忘尘在左相的威胁下算得上可怜,可若是同普罗大众相比,衔着金汤匙出生,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这有什么可怜的呢?
要说可怜,供自己这一世转世重生的小叫花子才真叫可怜,若不是那一日险些被冻毙于寒冬街头,也不会被伏明挑上。
没有人知道她姓甚名谁,也没有人知道她生于何方何时,如果不是因为伏明和自己,大概也不会有人会记得,这世上曾经来过这样一个生命。
大概这就是众生皆苦吧,莫叹雪心里想。
宋庭秋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认真神色,只觉千头万绪纠结缠绕,像有什么沉沉堵在心头,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因为可怜的人,也会有他可怕的一面。
豫章郡守裴愈得罪了右相,眼下正欲攀附左相国,他家族根基尚在,若是能派人深入豫章,收集情报,监视其一举一动,不仅可以知道他和左相的筹划,兴许可以将此人的势力收归己用……
这是余二公子心里的盘算,依附左相和依附左相的“儿子”,这可不是一码事。
然而这个裴愈为人精明得很,想要在他身旁插人并不容易,所以余二公子的意思是,让莫叹雪去做这件事情。
“裴愈好色,且这些年来又常常困于头风无解,既然有这两个特点,那我们便顺手安排他巧遇一个懂医术的美姬,作为礼物带回豫章。”二公子的话在宋庭秋心里反复流转不息。
且不论暗通款曲被裴愈发现了将会如何处置,单说那豫章远在西南,此一去天高路远,基本再无归来可能。
这是要把这枚棋子,远远地扔在外面,生死不问。
宋庭秋知道,在势单力薄的二公子的计划里,想要发展自己的势力,每一步都至为关键,可是对上莫叹雪那双清澈得不落尘埃的眸子,他便没来由一阵心乱。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本无意插手这丫头和二公子之间的事,他最初只是想当个不动声色的看客,独善其身不负本心,仅此而已。
可是不知不觉中,眼前的丫头竟渐渐成了自己的一线牵绊,和她在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对于二公子的指示,他从来都是不假思索,可是这次,他却忽然犹豫了。
趁自己还未动情,放下吧。
就当是萍水相逢的一场风景,忘了吧。
宋庭秋努力在心底说服自己。
“少爷,”楼下忽然有声音传了上来,“外面来了个人,说是让你把莫姑娘送回去。”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莫叹雪一阵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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