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一角。

“听说了吗,清河村的大火一夕之间将全村人都烧死了?”年轻些的叫花子说道。

年长的乞丐咳嗽两声,笑说:“你消息倒是灵通,怎么起的火?”

“官府说是秋季干燥,有家人夜半不小心碰倒了烛台,救火不及时加上东风一吹,就蔓延开来。可惜了,一百多条人命。”

老乞丐眯着眼,伸了伸腿道:“官府的说辞就跟他们亲眼看见似的。人都死了,怎么说还不是随他们?”

“这世道人命如草芥,不过是多添饭后谈资罢了。哎,要说最近的大事,你们知道昆仑宗半年后要开结界,在九洲招收新弟子吗?”

一旁的乞丐用袖子擦了擦碗疑惑地说:“昆仑宗是天下第一修仙门派,历来不都是从各大世家直接挑选资质高的作为弟子么?”

“嘿,我也是听人说的,真假不知。这些仙人的事,谁说得清楚。不过,我从平阳一路南下,确实看到很多人往昆仑雪山去。”

许辞垂眸坐在一侧,安静地听着,不动声色,像是不悲不喜的雕像。

小娘子们着了新衣在门口空地上踢毽子,嬉笑打闹无不美好。

命运无情冷酷,在她与天真烂漫之间划下一道鸿沟,是她后来无论怎么努力也跨越不了的鸿沟。

乞丐们又换了别的话题,许辞起身拍拍衣裙上的灰尘,慢慢走远。

衙门快要下职的时候,门口来了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姑娘,衣裙上沾染了不少干涸的褐色血迹。

衙役本欲呵斥,看她神情凄惶,孤身一人,猜想多半是遇上拐卖孩子的人贩子了,便温声问她:“小姑娘,这里是衙门,无需害怕,你遇到什么事了?”

许辞来之前思量过,以她稚龄对于那些黑衣人来说根本不足为惧,他们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出现在村外几十里的城池。

所以她很放心地来报案了。

许辞睁着干净澄澈的双眼,手指比划着,努力想让衙役明白自己的意思,看他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她突然眼眶一红,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出来。

从宛如噩梦的那晚开始,她再没办法开口说话。进城时她考虑过向守城官兵求救,但张家两兄弟定会颠倒黑白,她又口不能言,无法争辩,最后反倒会引起他们的防备。

她不敢赌。

这时衙门里出来一个穿青竹道袍,文人模样的中年男人,问道:“怎么了?”

“周师爷好。这个小姑娘好像不会说话,在下也不通手语,实在是……”

周义蹲下身,轻轻摸了摸许辞的头,“莫怕,我是衙门里的师爷,你是来报案的么?”

这个人给许辞的感觉有些像爹爹,温润如玉,极大地安抚了她。

她眨眨眼睛,点了点头。

“那可识字?”

她继续点头。

“好,那你跟我进去,写给我看,可好?”

许辞如释重负,点头。

县衙的花厅内。

周义命人上了些糕点茶水,又拿来笔墨纸砚。

“先吃点东西垫肚子,瘦弱成这般模样,你爹娘该心疼了。”

傍晚的霞光映照着这间静谧的花厅,熏香宜人。许辞用过几块点心,抿了口清茶,然后轻轻放下茶盏,挽袖执笔,神情专注。

一盏茶后,周义接过她手中宣纸,最先惊叹于她一手好字,笔力稳健,字体瘦劲清峻。

他少时有幸师承当代大儒柳太傅,而眼前这个小姑娘字间竟有恩师三分风骨,委实叫人猜度她的来历。

当周义看完许辞所书时,眉头紧皱,看向她的目光不免带了几分疼惜的意味。

一个小姑娘与家人在闹市失散,被人贩子拐到南方,好不容易逃出来又险些被上山打猎的两兄弟卖掉,尤其是那两个畜生为了不被发现还打算把她卖进暗巷那种腌臜地。

小姑娘还以为遇到了好心人,将贴身存放的长命锁赠与对方,希望那两人帮她回家。

何其让人心痛!

“你说有个蒙面人杀了他们两个,放你走了?”

许辞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说辞,确认没有漏洞,随即点了下头。

“凶器是什么?”

许辞摇头。

那两支珠钗她已经丢进了城内的湖水中,届时仵作验尸也只能验出伤口是由锋利尖细之物一击致命,那条巷子里没有打斗痕迹,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她身上。

“那你听见那个人的声音了吗?”

许辞还是摇头,眼神自责。

周义不再追问,轻声道:“没事了,你现在很安全。我会想办法送你回家的,哦,还有你的长命锁,待会儿我就派人替你取回。”

许辞想了想,又提笔写道:我身上没有银两,可以写张借据给您,日后定当双数奉还。

周义感慨于她的礼节,不知是什么人家才能养出来这般气度的女儿,让人艳羡。

“不必和我客气,我与你投缘,再者身为父母官,这些事是应当的,你且等着吧。”

当晚许辞是宿在官衙的客房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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