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州城中,欧阳准虽作为掌管一方的地方府司,手中攥着莫大的行政权,但在城郊的一处侯府之中,还住着一个比他地位不知高出多少倍的大人物,此人生得相貌端正,不惑之年已是御封的平阴侯庄文淼。

庄文淼为人低调,偏爱结交大育朝德高望重的贤士良友。

而黎默作为闻名于世的大贤之才,平阴侯最钟爱的儿子庄新,便理所当然地被塞到了黎宅求学,成为黎默坛下众多弟子中的一员。

这日,黎默讲学完毕,性情顽皮的庄新从教坛下跳了出来,指着角落里东瞥西瞅的一名皮肤甚为白皙的男子叫道:“先生您看那个人!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我猜他一定是个阉人!”

“阉人?”闻言,黎默对他嫣然而笑,“你以前见过他?”

“我就是这么觉得,”庄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之前跟随爹爹进宫,见过宦人,行为举止和这个人一模一样,难道先生您不这么觉得吗?”

黎默眉间一笑。

三年前,中书令何操之女何氏被当今育帝纳入宫中为妃。何妃新赘,皇后姜氏恩宠渐迟,她用尽了一切手段来打压何妃气焰,却未曾因此得到过半点便宜。

黎默扫起面前一只茶杯,淡淡小啜了一口,她的心里当然清楚这宦人不过是如今黔驴技穷的姜皇后安插在黎宅的一个眼线,目的无非是招揽几个当世善弄权谋的阴诡之士,以便在日后与何妃的抗衡之中多几分胜算。

由是黎默冷冷一笑,不过对庄新还是颇为安静简单地道:“这些年来造访黎宅的人那么多,门槛都被踢平好多次,熙来攘往间何人没有?多一个宦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庄新颔首,“先生德高望重、见多识广,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惧,爹爹说过,要让我和您好好学习。”

“学习不是师从一人就可以的,”黎默眼睫微抬,指向与这宦人对称的另一个角落:“你看那个人,他叫方硕,从小没有父母,是个苦命孩子,可是他依然坚持,从没有放弃过自己,这份毅力,绝非常人可比。你出身侯府,从小骄纵没吃过苦头,真要历练,只坐而论道又怎么够?”

“新儿知道啦!”这位尚且年少的平阴侯世子摆了摆手,十分天真的行了一礼,突然又好似想起什么嘱托,眼睫微闪,开口道:“先生,爹爹说明天陛下御临暮州,说想邀请您一同接驾。”

黎默迟疑了一下。

觉察到黎默脸庞异样,庄新有些吞吐地又问:“先生您……明天没有时间的吗……?”

“有,”黎默快速将思绪收回,脸上的迟疑也随之消散,“你回去告诉令尊大人,我明天届时会过去的,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快收拾收拾回府去吧。”

“是。”庄新起身,又一番作揖告辞,转身快速离开了黎宅。

望着庄新离开的背影,黎默的心突然咯噔一下,这时杜明从内室跟了出来,他径直就走到了黎默面前,抬首顺着黎默的视线望去。

“庄公子多少还是个孩子,有时性情顽劣了些,终究心还是善良的。”

“是啊,”黎默眉睫一垂,淡淡吟道:“当年父侯蒙难,平阴侯身隔千里,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进京为父侯鸣冤。这份情义当震彻九霄,比那些庙堂之上蝇营狗苟、尸位素餐的奸佞小人岂不强得太多?”

沉吟过后,黎默眼皮一跳,又问:“翟大哥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有,”杜明递来一封密函,“翟大哥在帝都传来消息,说圣驾启程的那天,皇后斥责了中书令何操处理政务不够周全,还怒罚荣妃幽闭宫中十日。”

黎默听完,未有半分思忖,嘴里的分析已经徐徐道来:“皇帝此次春猎没有带上皇后,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当然要找人泄愤。荣妃向来不得宠,之所以由嫔升妃,完全是依仗她父亲晋王林赐莫大的护国功勋,皇后寻找借口幽闭荣妃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她实在不该斥责这位中书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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