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嘉七年初春,太皇太后忧心皇帝膝下空虚,诏令有司采选良家子,又礼聘贵女充实宫室,以为天子绵延子嗣。
手握兵权、官拜大将军的翼国公云钊,膝下嫡长女早在今上大婚时即封淑妃,主持彤霞宫迄今,另有庶女初长成,芙蓉如面柳如眉,尚未及笄提亲者已经踏破门槛。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风声才出,翼国公府就接了中官即将登门宣旨的通知。
虽然属于意料之中的事情,云氏一族还是纷纷登门道贺,以联络同族情谊。
“念萱,妆台上紫檀木匣子是我给卿缦预备的贺礼,你拿去后堂给姑姑,跟她说,我今儿个起来忽然头疼,得躺一躺。”早上,谢风篁散着一头鸦色长发,斜靠石青缠枝芍药引枕,懒洋洋的吩咐丫鬟,“就不跟他们一块儿去国公府那边了。”
又说,“跟姑姑说,我没什么大碍,千万别请大夫国公府正有好事情呢,别触了人家霉头,咱们跟国公府可就隔一条小巷子!”
“婢子知道的。”念萱叹着气问,“可是您这次也不去国公府吗?婢子知道您忌讳自己不姓云,去国公府的家宴上不合适。然而国公爷膝下如今适合入宫的就四小姐一个,您跟四小姐自来要好,这会儿若是不去,怕是以后都没有跟四小姐照面的机会了!”
谢风篁摆摆手:“你当我没打听过礼聘的规矩么?又不是接了懿旨马上就进宫。等今儿个的热闹过了,我再去跟她道别,到时候没其他人在,我们说话还方便些。”
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很唏嘘的。
三年前因着谢家遭变,她在仓促之中被姑姑谢氏接来帝京抚养,因为谢氏的丈夫云钜是翼国公堂弟,祖宅就在国公府之侧,两家小辈常有来往,国公府的四小姐云卿缦跟谢风篁年岁仿佛脾性相投,迅速成为闺中密友,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
去年两人私下说笑时,还幻想着将来各自嫁人生子后结儿女亲家,谁知道转眼云卿缦就要入宫了,也不知道这姐妹此去是福是祸?
谢风篁想到前朝那些后妃的跌宕起伏,以及庶出长姐生前的提点,心中伤感更甚,只能自我安慰:“好歹翼国公身份地位在,卿缦的嫡姐云淑妃又是天子大婚时候就入宫的老人,有这两位庇护,想来没什么可忧虑的。”
她这儿辗转反侧的,到快中午了才施施然起身。
结果才叫念萱给梳了个流苏髻,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主仆正诧异整个云府除了他们跟下人外,都去国公府道贺吃酒了,这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擅闯后院,就见行色匆匆的谢氏鬓发微蓬,孤身一人一阵风的冲进来,直奔谢风篁跟前,抱住她就是嚎啕大哭:“可怜我的儿啊!”
谢风篁:“???”
“你姑父那个天杀的老贼!”谢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捶胸又顿足,“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他怎么还做的出来这样的事情?!要不是这老贼躲出去了,我非撕了他不可!!!”
虽然姑姑还没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拥有丰富贴心小棉袄经验的谢风篁觉得自己已经懂了,这妥妥的是云钜老牛吃嫩草,后院要起火啊!
她赶快劝:“姑姑您冷静点,姑父一向敬重您,做出这种事情来肯定是有原因的,没准只是却不过情面呢?”
“他刚才也跟我说是一时糊涂,可这么大的事情,是一句一时糊涂能揭过的吗?!”谢氏不依不饶,咬牙复切齿,“他以后要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谢风篁暗擦一把冷汗,心说姑姑您醒醒,且不说我爹娘远在千里之外,只怕是鞭长莫及,就算他们来了帝京,这世道,也没法管着妹夫不纳妾啊!
不过她也觉得奇怪,她姑父膝下五子三女虽然全部都是谢氏嫡出,但房里还是有俩姨娘的,隔三差五也会去过个夜,以前也没见谢氏反应这么激动?
难道这次的侍妾貌美如花又来者不善,让谢氏这种已经子孙绕膝的结发之妻都倍感压力?
谢风篁委婉提醒姑姑:“事已至此,与其不跟姑父罢休,倒不如想想以后怎么办?不管怎么说,您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凭她什么个来历法,进门之后,还能不给您立规矩?”
您这么哭着喊着闹着传了出去,按照如今的普遍观念,肯定是怪您不贤惠啊!
还不如大度的让人进门,回头那妾敢不安分,这么多下人调教多年还能不心领神会?后宅里残了废了失宠了暴毙了又不新鲜……自己福薄命短,同您这主母有什么关系!
“什么她?”谢风篁自认为这番劝解有理有据,姑姑谢氏也不是不懂事的年纪了,一定会听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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