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中挂,夜风徐徐,万物寂赖,偶有几声夜虫的低鸣从黑压压的树丛间传出,忽有个身影自夕华阁中步出,她步履轻缓,软袍飘飘,胸前项圈上的五色玉石,仿有生命般吸收吐纳着月光,散发出柔和的七彩莹光,像天上银河流练缓缓绕着她,尾随于后的是头通体雪白的小狮子,睡眼惺忪,走两步便不自觉的扭一下,不一会就落下了好大段。
只要自己不入眠,它便也不会安睡,一连数日,任它是只上古神兽,如今也不过是个渴睡的小东西,宁长停下脚步,等它好不容易跟上,便俯身抱它入怀,轻声嗔道:“跟了出来作甚,该老老实实呆在殿中睡觉才是。”
雪狮伸出舌头撒娇的舔舔她的手背,然后在她怀中,闭阖上眼安然睡去。
倚栏而靠,微风吹荡起她的衣角和长发,击起玉石轻碰作响,宁长轻抚着雪狮,深远的眸光一一掠过宁王所住的清凉殿,宁后和两位公主王子的昭阳宫,蓦的一侧头,在对上那暌违已久的眉眼后,怔愣片刻,不禁失声道:“四哥。”
七步开外,赫然立着一别三年的龙神四太子风恚,素衣木冠,依然是那张俊逸的面庞,那熟悉的淡淡笑意,却难以掩去满身的疲倦和憔悴,瞧得宁长既温暖又心酸,既难过又自责。
两人久久对视,直到风恚先一步走上前,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粉蓝的玉石,小心翼翼的挂上她的项圈,这才轻轻拥住她道:“我,回来了。”
宁长贴靠在他胸前,摩挲了许久,幽幽道:“这回你去了好久,久得让我有点害怕了,生怕你遇到什么危险,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可我又偏偏帮不上你,四哥。”
风恚宠溺的理着她的秀发,道:“此番有点波折,多费了些时日,才拿到了这第六颗补天石,等七颗都集齐了,你四散的龙息就能全部聚到一处,到那时你就能元神归位,重归神界了。”
“四哥,对不起。”
风恚心头一窒,黯然地摇摇头道:“不,若不是我当年偷带你到人界嬉戏,害的你遭遇不测,元神尽毁,幸好当时遇到宁后,我万般不得法下唯有将你的最后一点龙息强送入她体内,方保住了你,只是,即便是那么小小一点龙息也足以噬人精魂,宁后和腹中胎儿的魂魄便永世不得超生,唉。”
缓缓述来的一切竟仿若昨日,历历在目。
洛水河畔,她与风恚嬉水弄潮,好不快活,远远的,停着的画舫上,依偎着一对相爱至深携手出游的平凡夫妻。
忽然间天地变色,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风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而她的元神已然尽毁,龙息随风四散,只留了一点被他握住:“羲和,羲和。”
他万般无奈之下,唯有将那点龙息全数送入怀胎九月的宁后体内,以胎儿肉身保全了自己深爱的妹妹,但直至今日,宁后的惨痛呼声和宁王的声声泣啼犹若在耳。
羲和依偎着风恚,听着他心脏剧烈跳动声,心下黯然,她抬手轻抚了抚哥哥的衣襟,轻声道:“哥哥,这不是你的错,放下吧。”
是的,一切都应该由自己来承担,所以这些年来,她操持了宁王续弦,只为了弥补他的丧妻之痛,征战杀伐抵御外敌,只为了护佑宁国和宁王的太平,但她心知,自己近期与夏国的几场大战,已然耗尽仅存的一点神力,哪怕四哥以最快时间将最后一颗补天石找齐,怕也是无力回天。
风恚抱着羲和的手紧了紧:“我待会便启程,你等我回来。”
“好。”羲和涩声答道,但却在心里默默道了别。
月隐日出,宁国王宫的角角落落已经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往东海的路上,有一人青衣束发,抱着只小雪狮,悠然的骑着马,却正是离开了王宫的羲和。
书信留了三封,一封给了宁王,只告其会外出段时日,一封留给了韩贲,请其继续驻守宁夏边境,一封留给了王后和弟妹,答允会沿途采买有趣好玩的物件让人送回王宫。
“即使还剩下一日时光,也要痛痛快快过一天。”
羲和并不惧生死,身为龙神,寿数长短并不是她在意的,只是这些年,她为了补偿宁王几乎是倾尽一切,现如今,作为人的寿数将近,反倒是自己最快活的岁月。
因着自己与夏国的殊死一战,宁国应还会有几年的平静时光,届时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不会有人轻启战端,何况还有韩贲,这个威名远播的宁国守护神在。
“快来看呀,这是珑品斋新出的冰晶丝帕。”
“彩泥人两文一个,三文两个嘞。”
“包子、包子,刚出笼的包子,都来尝一尝啊,不好吃不要钱。”
包子,羲和咽了口水,怀里的小雪狮也蠢蠢欲动,于是便伸手去掏铜钱打算买两个来尝尝。
“咕嘟,咕嘟”
身边不知何时挤过来一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咽着口水,贪婪的望着热气腾腾的大包子。
包子铺老板嫌恶的瞪着他,吼道:“不买就走开。”
羲和想了想,递给老板五枚铜钱,要了五个包子,用油纸包了三个塞给身旁人,便转身就走。
包子很美味,宁长和小雪狮各吃了一个,可很快她警觉起来,回身发现三五步开外,那人边吃着包子边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后。
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
小雪狮察觉到主人的不悦,摇头晃脑地嘶吼起来,羲和皱着眉道:“哎,我说,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那人仿若未闻,只是咬着包子,朝着她笑。
尽管有点背着光,又是披头散发着,看不清容貌,但是这双带着笑意的眼眸闪闪发亮,看的羲和不禁有了片刻的怔忡,随即她马上释怀,心想:“罢了罢了,不过是个痴傻的乞儿。”
见天色渐晚,羲和牵马寻了间客栈,她把马缰绳交给店小二,吩咐了几句,无奈看了看一路跟来的那人,只得掏了点碎银请店小二代为安顿下。
入夜,窗影憧憧,风声沙沙,羲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她本就睡的少,加之认床,反倒是小雪狮一反常态,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酣。
她披衣起身,打算去客栈院子里散散步,一开门,就见一人靠在门口,再仔细一瞧,正是那痴傻乞儿,睡的已是浑然不觉,只是夜里寒冷,时不时缩手缩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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