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哑然,也不回答,只反问她:“小娘子,你多大了,读过书没有?”
其实哪里是他不爱读书,只是他那做太子的爹,总得想些什么理由去引起他皇上爷爷的注意。
冯锦对“小娘子”这个称呼不甚满意,嘟了嘟嘴:“我叫冯锦,今年七岁,不曾读书。”
果真比他还小两岁,不过也比府里他那些妹妹们安静懂事多了。
昨日听说父亲要给自己找伴读,他还有些抗拒,现在倒是觉得反正每天闲着也是闲着,有个小伴读在身边兴许有趣些。拓跋浚像个小大人一般背过手去,从书架上抽了一卷字帖,铺在桌上,站起身按住她的头顶,开口。
“冯锦……我叫你锦儿好不好?没读过书可做不了伴读,那就先从写字开始吧,待会儿我派人送笔和墨砚去你房里。”
冯锦乖巧地点头,伸手翻看字帖:“这字写得真好看。”
拓跋浚闻言,属于小男孩的一股骄傲涌上心头:“那当然,这都是我写的。三天后本世子去收你的功课,你也得写成这样好看,写不好,重写。”
忽然觉得她的脑袋毛茸茸的,手感极好,又伸手呼噜了一把,弄乱了小姑娘头顶的发才满足离开。
接下来几天,冯锦真就乖乖待在房里练字了。一开始面对那位“世子殿下”她还有些怕,可到底都是孩子,不久便同拓跋浚熟络起来,有不会的字也敢拿到他面前去问了。
她生得乖巧,学东西又快,拓跋浚每次听她问便也不恼,甚至乐得教她,两人相处竟也融洽。
“锦儿,你识了字,最想做什么?”一日两人听完先生上课,闲下来时,拓跋浚托着腮盯着面前认真练字的冯锦看。半月下来,她的字竟写得有模有样,稚嫩的字体也颇有几分他的影子。
冯锦停下笔,揉了揉鼻尖,想了一会儿说:“我要给姑姑写信,告诉她,锦儿在这里很开心,学到了很多东西。”
窗外秋色宜人舒心,冯锦粉团一般的脸庞上,细细的绒毛在太阳底下闪着微光,拓跋浚怔了怔,这小丫头,倒是怪好满足的。太子府的日子,整日价读书写字,枯燥无味,她竟还觉得开心。
冯锦也说不明白,只是这枯燥的日子,总好过时常听那宫墙中的娘娘们阴阳怪气。她来时满怀悲怆,到今儿却觉得自己是从宫中出来偷了闲。
日子一天天过去,偌大的平城一如既往,年复一年的花红柳绿,锦绣万般。太子府年幼的世子长成了剑眉星目的少年,曾经黏在他身后怯懦的小伴读,如今亦是豆蔻年华,雪肤乌发。
皇宫里更是红颜易老,恩随水走。世事可遇不可预,却还是有人不信。贺楼月也算顺利,从贵嫔升了妃位,可堪堪盼了数年的左昭仪之位,仍是叫不得宠的冯箬兰稳稳坐着。昨日偏爱者,今朝也是寂寞人,偏偏自个儿看不透。
冯锦虽说已不是宫中之人,却也时常借着拓跋浚逢年逢节请安之便入宫,陪姑姑过个除夕夜。待到宫宴散了,她自栖凤宫出来,远远瞧见披着狐裘的拓跋浚,便踮起脚,兴奋地冲他招手。
拓跋浚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身边的宫人,带着笑意往冯锦身边去,顺手摘一朵梅花别在她发间:“锦儿,岁岁有今朝。”
冯锦点点头。长大了,幼时的种种不堪便也淡忘,甚至常劝冯箬兰放下心中的仇恨。她是当真只盼着“岁岁有今朝”,虽不能每日陪伴姑姑,可这样安稳的日子也是求之不得的。
冯箬兰站在宫门口,远远瞧着两个孩子,握住卿砚的手道:“本宫在这宫里争斗了快一辈子,原本只想着抚育锦儿长大,送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可如今,你瞧,她还离得开吗。”
“各有各的造化,娘娘忧心那十数年后的事情做什么?”卿砚笑着安抚,“只是奴婢听闻皇上要给世子选妃了,那贺楼氏又早早预备下了宗室之女。如今锦姑娘与世子亲近,伶妃家怕是少不了要宫里宫外地挤兑咱们,娘娘提防着些。”
“树欲静而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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