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阴雨湿湿潮潮的,绮芙站在茶楼里望去,一个带着瓜皮帽背着包袱的男人拉着一个小孩儿。他们裤腿碎布上混满了泥水,湿湿嗒嗒走出一溜脚印。

聚仙斋好多天没开张了,店门开着,飘进一些黄叶。

绮芙转身上楼,抱起琵琶弹“春江花月”。

屋里很暗,灯油没了,这几天掌柜的也没有给添。想必现在也没地方买吧。绮芙习惯了暗,倒没有觉得不方便。绮芙弹着弹着邵律瑾突然闯进来。他这次走得是正门,一身军装落了雨水,肩膀湿湿的,就像这屋子一样,发着湿气。

绮芙拿帕子给他擦肩膀,邵律瑾一动不动,半晌才说:“我要走。”

“去哪里?”绮芙稍稍停了一下,接着专注地擦他肩膀。

“南下加入北伐军。”邵律瑾看着绮芙头发,突然握住绮芙拿帕子的手。

两人对视,绮芙眼里已全是泪光。

绮芙回身抱起琵琶说:“让我再为你弹一曲琵琶吧。”

“帘外桃花正艳,帘内佳人相伴,问君花人谁更艳,君笑花娇人俏一脉春光好。春光好,留不住,雨打芭蕉梧桐树。桃花雨,落入泥,帘外佳人锁眉颦,画眉空对桃花树,不见桃花树下人。桃花落,落成尘,此去无音尺素寄,长空云淡群雁飞。绝音信,绝音信,江楼凭栏望明月,皎皎寒光映花容。君曾道桃花堪怜,我却说是梦是幻,泣泪桃花酿成酒,酒醉天涯离人路。”

邵律瑾夺过琵琶,他听不下去。

绮芙脸上挂着泪笑说:“你走吧,你该有一番天地。”

“我们一起走。”邵律瑾抱住绮芙。

绮芙摇头笑笑,行军怎能带歌妓?

“你是我妻子。你不是歌妓。”邵律瑾眼神坚定,握紧了绮芙的手。

滑滑纤手冒出汗珠,冷冷凉凉,就像楼外秋雨。

“你要带我去,那其他人呢?都要带上妻儿老小吗?”绮芙反问,眼里已是平静。

邵律瑾答不上来,一军之帅不尊军纪,更何谈军令如山?

绮芙笑笑说:“我等你回来。就在这里,等你回来。”绮芙说完将邵律瑾推出门外,身子倚在门上,泪水湿了脸上脂粉,白白红红,模糊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没了拍门的力道,绮芙身子不再晃。

他该是走了吧。绮芙开门,邵律瑾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双目无神地看着她。

“你?”绮芙想关门却狠不下心,两人对视,沉默地对峙。

绮芙忍不住吻了上去,两人微凉的唇都热起来,热得胸膛起伏。

邵律瑾就直直地站着,微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双手紧贴在裤线上,头微微上扬。绮芙踮脚吻他,泪水顺着脸滑下。

“等我。”邵律瑾猛地转身,跑出聚仙斋,一步不停没有回头。他瘦削笔直的身子就消失在绮芙眼里,只剩空空荡荡的长街。

雨越下越大,变成瓢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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