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脚跨进东院大门的时候被人撞上。

来人太过匆忙,胳膊被撞的生疼,唐汣忍不住低哼一声。

白义抬眼瞧了瞧被自个撞到的人,一身浅青色的锦袍,腰间一根云纹腰带,脚着一双黑色云靴,长发如墨被一只白色的绸带微束脑后。鼻若悬梁,唇若涂丹。肤若凝脂,一双清眸如月光般清冷。

也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公子,白义一惊,立刻跪下叩首,“奴才行的匆忙,无意冒犯了大人。”

听跪在地上的人唤她大人,回过神的唐汣,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又抬眼看了看地下跪着身子颤抖的老者,她忍不住展了眉眼,“既是无心,你且起来吧。”

白义颤颤巍巍的起身。

唐汣见状,伸手扶了他一把,“小心。”

身子站稳,白义抬眼看着她道,“多谢大人。”

唐汣摇了摇头,转身正要走。

抬起的脚还未跨出,余光瞥见眼前这人的容貌。

好熟悉的一张脸,在哪里见过?

唐汣抬眼又仔细看了看他,白义已然垂了眼,拿起地上那一沓抄好的经文,抬步离开了。

然而,还未走远两步,就听得后面有人试探性地喊了声,“白叔?”

脚下一顿,白义愕然。

白叔?可是在唤他?他四下扫视一周,也没见一个人,这才皱着眉转身往后看。

一转头就看见刚才那位眉目清秀的大人正盯着他看。

他手中的抄写好的经文被风吹的哗哗直响。

白义不解的皱眉看着她。

眼睛里起了白雾,唐汣只觉得心口有些发紧。

十年沧桑弹指间。

白叔同她一样经历了十年前唐府的那场腥风血雨。

那时的白义是唐府最得力的管家,也是父亲最信任的人,每每她偷偷溜出府外回来时他都会悄悄给她留了门,嘴上虽然严厉地对她说,若是再被他抓到的话,便告诉父亲。每回遇他这样说,唐汣都会笑眯眯地对他道,白叔最疼我,才不会舍得我受罚。

白义依旧皱着眉不解的看着她。

唐汣闭了闭眼,手越发的收紧,她慢慢的朝他走了过去,轻声道,“我是小汣啊。”

小汣?白义揉了揉昏黄的眼眸,盯着她看了看,喃喃一句,“你......是小汣?”

脸色发白,唐汣朝他重重的点头。

眼前的白义顿时老泪纵横,当初他从唐府的那场大火里劫后余生,讨乞时遇见了府中曾经侍候过二夫人的苏秀,从她口中得知二小姐和二夫人也侥幸捡回一条命,逃亡的时候却是走散了,下落不明。

此刻故人重逢,心中酸涩难耐,终是免不了落泪的。

瞪大了眼睛,瞧清楚了面前的人,白义声音颤颤巍巍,“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有很多话要说似的,顿了顿,他又问,“二夫人可好?”

与他一样,唐汣也有很多的事情要问他,刚要张口,便听见有人喊他,“白叔,老爷找你。”

唐汣见状,立刻松开了抓着他衣摆的手。

白义扭头朝那人应和一声,“这就来。”

看这情形,他是在这韩府里做了家仆,唐汣正要开口问他,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去哪了?”韩祈走了过来,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看着她。

白义也瞧见了韩祈,垂眸朝他行礼,“王爷。”

看他一眼,韩祈淡声道,“你先去忙。”

白义又抬头看了看唐汣,什么也没说,随着另一名家仆去了主院。

白义离开后,唐汣回头满眼寒霜的看着韩祈,“去哪里不是我的自由吗?”

瞥了眼她身上的男装,韩祈叹息一声,软了语气,“这么晚回来,可是随裴将军去了训练场?”

明知故问。自从与他成了婚,便不再上朝,唐汣能去的便是裴庆云和庄青词那里了,什么宁远将军,什么郡主,武状元的在嫁给他之后都成了虚名。

真正的身份只有衡王的夫人。

凉风掷来寒气,这身衣服实在单薄,唐汣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白叔为何怎么会在这里?”她急不可耐地问。

解下身上的狐裘,想要给她披上,被唐汣甩开。

“你一早就知晓我的身份了,为何不告诉我白叔还活着。”

韩祈无奈,“先回屋。”

就知道她若是看见白义了定会拿他兴师问罪,果不其然。

刚踏进主屋的门,她便又急急的开了口,“白叔他还活着,为何瞒我。”

“你坐下,喝些热茶暖暖身子。”韩祈柔声道,“白叔的事情我慢慢讲给你听,可好?”

他将茶杯递给她,负手而立,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身姿英挺萧然,微微半侧着脸看着她,墨瞳里好似闪着千种琉璃的光芒,光泽流动。

这人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她实在猜不透,唐汣背过身不去看他。

“白叔是我带回韩府的。”韩祈一双染墨的眸子扫过她手中的空杯,顺手又给她倒了杯新的,“也是他告诉我,你还活着。”

唐汣转过身,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脊背绷得紧紧的,“你救了他?”

垂眸盯着水杯里泛起的涟漪,韩祈若有所思。

十年前,唐府的那场大火染红了凌安城的半边天,漆黑的夜空霎时晃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鲜红的火焰仿若一只巨兽吞噬着整座府邸,周围房屋烧焦的坍塌声,呼喊声......充斥着整条官道,有人说这场大火来的蹊跷,火势大的出奇。

周围的墙面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泼了油,就连外头看守的侍卫都没发现,火就燃了起来,衙门里派来救火的衙差们都靠不得前。

韩祈得知消息从韩府跑过去的时候,只瞧见唐府后院的那几株白玉兰在充满血腥的火海中摇曳,粉白的花瓣飘零在火海中。

那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将整座唐府昔日的风光化为乌有。

看守的侍卫说亥时一刻,发现唐府走火且火势蔓延极快,府中内外都被人泼了油,抬水救火已是无用,里面的人一个也没逃出来,实在可惜。

也有看热闹的街边百姓说,这场大火就是一场报应,唐显通敌叛国,天降大火,灭了唐府,便是对他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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