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街,位于大楚皇都尚华城东,毗邻白鸾湖,是仅次于东市的繁华所在,全城的乐坊青楼,尽在此街前后。晓月升起,繁星四布,俯瞰过去,街区周围街巷华灯璀璨,犹以清心主街最为光彩夺目。
金匾银联,门前车马流水,灯火璀璨,红灯下冠帽往来,笑语声欢。进楼内,入目尽是珠帘低垂,红烛摇曳,手捧香茶的丫嬛,穿梭在香阁雅座间,丝竹清歌萦回屋宇,徊转绕梁。
熟悉清心街的人,无不知飞莺楼和南岭梅是为今总揽好曲之人的楼院,其声名可与南瑜金陵皇都的秦淮歌船相媲美,然而今晚,这两处的来客都比往日明显地少,就连以美人众多著称的楚香馆,也不似寻常热闹。三家均是清心街头等坊院,似今日不曾客满的情形从未有过,门前迎客的小厮便凑在一起,相互询问。
“三哥,今天怎么回事?人怎么这么少?”飞莺楼的小厮问楚香馆的小厮,语气颇为失落,迎来送往月钱不多,他们平时全靠来客的打赏度日。
“我怎么知道?我还巴不得人多些呢,能多得些钱,累死也甘心。”刘老三说。
对面南岭梅的管事正踱出来,听闻此言,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一股脑儿全撞到芳菲坊去了。”
“哦……”两个小厮恍然大悟。细一想,方才对过确实停了不少车轿,当时没在意,现在才反应过来。
“芳菲坊除了五年前,凭那一首《新闺曲》出了一阵风头外,也没什么稀奇。”刘老三自语道,“左不过一个二流乐坊,又能出什么么蛾子?”
“你俩还真格的什么都不知道?”管事撩起衣摆,坐在石座上,“这几天皇城传得沸沸扬扬,说芳菲坊,花了五……六年吧,养出来的一个乐伎,今天接客了,是兰字辈最小的一个,才十四岁。嘿!传得神乎其神,吹拉弹唱什么都好,也不晓得几分真。搞了恁多噱头,这不就全挤进去了?放心,新鲜玩意,十四岁,能有多厉害?”他轻蔑地一撇嘴,“能比得上咱们家董先生?”
两个小厮不置可否地互相看一眼,伸长脖子朝芳菲坊张望过去。
门前清净下来,厅内客人已满,真真是座无虚席,桌上均设有四样果品细点,坊里一应嬛婢往来不迭,添茶倒水。烛辉交映,众人议论纷纷,都在揣测这新出道的杨兰陵,人称陵姑娘,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外厅与内厅相隔的屏风前,搭了一座戏台,重重纱帘后只能依稀看见台上一只锦套圆凳,并一架筝。屏风后方娘姨忧心忡忡,她透过缝隙窥视满屋宾客,手中是来客名簿,依名核对着,越看越心惊。尚华富甲蔡家独苗,闻名京城的花花公子蔡世文,就坐在头排,旁边依次是宁国公之子,庆乡侯之子,高平伯之子,还有位虽带面具穿了便服,却仍挡不住一身贵气的公子……名簿只简单写了个‘公子文氏’,难道是惯爱流连风月场所的六皇子和王?兰陵这孩子……不知能不能压住场子。
客人们等得正不耐烦,就见帘幕拉开,扭扭摆摆走出一人,黄澄澄一头首饰,却是庆三娘,她满脸赔笑,深深见礼道:
“今日贵宾云集,实是敝坊大幸。知道各位都是奔着陵姑娘来的,只是兰陵还小,如有失礼之处,还请诸位多包涵。”话说完,她走回到屏风后,月白色丝帘再次拉拢。
几乎是她前脚消失在屏风后,后脚便缓缓走出一人,上到台前,深深道了四个万福,慢慢回身坐在圆凳上,双手搭上筝弦。一串轮音响起,如同清流淙淙在厅中荡漾,随着筝声,丝帘拉开,就见抚筝的是一名少女,长发委曳腰际,灯烛下的面容如玉似脂,一身织银撇兰湖色茜纱的华裳,下身碧色留仙裙,远远观之,清雅毓秀,出尘离凡。
才刚拨出那几个音,全厅堂已鸦雀无声。弹过头调,她启唇便唱,低如星沉海底,高比鹤唳九天。唱到柔情处,恰如小儿女窗下喁喁;唱到高昂处,双手就在弦上轮番地弹,声如雨落平潭,点点滴滴。猛一峰回路转,径直静下来,一片哀怨缠绵指尖。藏身屏后的庆三娘,眼瞅着台下众人一个个听得如醉如痴,悬了五年的心终于落地,喜色不禁盈于眉梢:看来,这次很幸运地赌赢了。隔扇后,坊中其余的乐伎,眉眼间尽是不忿与不甘。显而易见,杨兰陵必能在白鸾湖畔挣得一席之地了。
众人各怀各的心事,正想着,一曲已终。杨兰陵缓缓站起,向台下伏伏身,轻声道:“方才一曲为《念虞姬》,雕虫小技,还请众位多担待。”
“好!唱得好!”台下喝彩声如雷,间杂着交谈声:“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就叫一鸣惊人!”“跟飞莺楼齐姑娘相比,不差什么嘛。”“如此年少便造诣精深,可奇可奇!”
杨兰陵面色平静地退回坐下,丫环送上一把琵琶,厅堂上再次安静下来。她接连又唱了两支曲子,一首比一首压场子,一首比一首令人叹服。曲罢,她默默行了四礼,退下台去。
看客们自然是不依,呜昂一声,喧嚷起来,就听环佩叮咚,走上两个十七八岁的乐伎,一水儿的水青杭纺裙子,膏荷绉心绣衫,看长相倒是五官端正,七窍玲珑。两人走上前,深深施礼,只说:“陵姑娘后头更衣去了,诸位官人若不嫌,我们姐妹先伺候着。”早有丫头搬上圆凳,于是一个抱琵琶,一个抚筝,唱起来。
这两人唱功无甚可取之处,弹得也略嫌油滑,才唱过几句,就有人不耐烦了,开始各说各话。待唱完两支小调,就见那蔡公子起身,叫上一个小厮出去更衣;几位又是宁国公,又是高平伯家的人,凑在一起低声讨论杨兰陵;那戴面具的公子,眉眼间也渐渐流露出索然之态,端了盖碗喝茶。台上两个乐伎,唤作兰心兰香的,粉颈微红,仍是硬着头皮唱下去,门外立着的随从跟班们,一头听,一头说些风言风语。
就在此时,忽闻厅外传来哭叫声,夹杂着吵嚷。跟班们先离了门口,接着厅中人尽数离去,毕竟有热闹可看,兰心兰香对视一眼,也忙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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