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昨天跟里面这位一起带回来的公子是谁?”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将剑抱在怀中,八卦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好像是族长的一个故人之子,五岁时便失踪,找了十几年。”另一个青衣少年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不远处,手里握着剑,淡然回道。

抱剑的少年点头道:“这我倒是知道,族长专门安排了一只搜寻队伍,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寻人,只是,我记得好像不只寻一个人吧?”

握剑的少年仍是淡然道:“没错,好像是有好几个人失踪,不过具体的情况向来只有族长和族长建立的这支夜影成员才知道。”

抱剑的少年皱眉道:“你说,十几年了,族长也翻遍了整个仙踪玄境,怎么就是找不到他想找的人呢?究竟是还活着?还是……哦,不对不对,我可听说有一个地方可没人能进去,族长还安排了灵蝶在那道门前守护和监察。莫非?失踪的人都在那里面?不过,也不可能,据说那里面凡是竖着进去的,连横着出来的都没有……”

握剑的少年不耐烦地打断同伴的滔滔不绝,提醒道:“好了,别再猜了,族长不希望我们族中其他子弟私下讨论此时,包括我刚才说的夜影也不可再提。”

抱剑的少年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知道,我也就是八卦一下而已。哎!说到八卦,你说咱们整个仙踪玄境最讨女人欢心的公子是谁!”

“斗妍峰,花少卿。”

“没错,不过,估计以后有危险喽!”

“此话怎讲?”

“你瞧族长的那位故人之子如何?”

“自然是俊郎。”

“不,不,不是俊郎,是颜如冠玉,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一身白衣装扮堪比仙人,纵是斗妍峰那花家受万众少女所青睐的花少卿与之相比,亦是要逊色不少。”

说话的两个少年正是叶情依安排守着南宫雪落的人。

南宫雪落趴在桌上,无聊至极,门口两个少年的对话,南宫雪落听的清清楚楚,也知道他们口中的白衣男子说的是谁。

叶萧,一个神秘的少年。南宫雪落心中十分好奇,究竟叶萧五岁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想起初见叶萧时,叶萧是在冰棺的一个蜘蛛茧内,若是把这事儿告诉外面的两个少年,恐怕会被他们骂自己是神经病,有幻想症。

想到此处,南宫雪落突然皱了皱眉,下巴撑在桌子上,双手伸出,左手拿杯子,右手推着茶壶到眼前。

“叶萧,雪落,叶萧,雪落……”南宫雪落将杯子唤作雪落,将茶壶唤作叶萧,一会儿将杯子推的老远,一会儿将茶壶推的老远,杯子推出后,她慢悠悠地摇了摇头,似在否决着什么问题一般,茶壶推出去后,她的头又静止不动,呆呆地盯着茶壶。

“如果我一个人逃出去,嗯,不可能。”南宫雪落再次将茶杯推出去,又失落地收回来,然后将茶壶再次推出去,定住不动,眼神直勾勾地瞪着茶壶,叹道:“如果是他逃出去,就是轻而易举。我该怎样让他带我一起逃呢?他会不会再次嫌我累赘而丢弃不顾呢?一只蓝雀又算的了什么,当真会有人为了保护一只鸟而受人牵制?南宫雪落,你也太天真了。”

南宫雪落无精打采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仍是保持着下巴撑在桌子上的姿势。茶是凉茶,南宫雪落毫无感觉的一口饮尽,且饮水时,下巴没有离桌,水亦是神奇般全数入口,然后发了会儿呆,又百般聊赖的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推到眼前,开始转动着杯子,一圈,两圈,三圈……一直转到眼前一阵眩晕,南宫雪落才停手,突然又精神一振,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门口的青衣少年大惊,一人对着门内喊道:“里面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只是凳子倒了。”屋内传来回应,两个少年才放下心来。

此时,南宫雪落的一只手正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一只手正捂着自己的下巴,痛苦不已,因撑在桌上时间太久,下巴的皮都快跟桌子粘住了。

“喂,南宫雪落,你在里面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否则,我真的会打断你的腿的。”抱剑的少年还是不放心里面,恐吓道。

南宫雪落全然不受恐吓,她捂着下巴,来到门边上,道:“不如,你现在进来打吧,本姑娘此刻腿正欠着呢,需要人打断它。”

抱剑的少年愣了愣,从未碰到过如此顺着话说的人,而且此人还是一女子,他白眼道:“变态。”

南宫雪落回道:“变态吗?我还有更变态的,你们不是想用我换人吗?现在本姑娘不高兴了,不想换人,本姑娘只想死。”

抱剑少年轻蔑地“哼”了一声,道:“想死可不容易,这整间房都设下了不死结界,你若是真的想死,大可以用屋里的茶壶,茶杯,只需要摔破了它们,你就可以割你自己的喉咙,或者手腕,或者对着你自己的太阳穴扎下去,看能不能死,要是觉得下不去手,本公子今天可以再多教你一个死法,你看见床上的被单没,你也可以选择用它上吊自杀,勒死自己也可以,要是还是不过瘾,你可以再来请教本公子,本公子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哎,不过本公子可要提醒你一句,若是你真的用了上述方法寻死,那死前的痛苦感受可是真的,只不过最后可能你都死不了。不怕跟你讲,在这个空间里无论你用何种利器,伤自己身体何处,皆是虚空,幻境,看似伤了自己,实则只是不死结界营造的幻象,根本不可能真的伤到自己。”

南宫雪落一脸嫌弃地瞧了瞧床上的被单,桌上的茶壶,茶杯,不可置信地喃喃回应道:“你们才是真的变态。既然你们都在这个房间设下了什么,什么结界,那为什么还要守在门口,我一个柔弱女子没人帮忙又怎么跑得出去。”

抱剑的少年一脸认真道:“那可说不定,之前你在这样的空间不是还成功逃脱过一次吗,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能耐,有没有帮凶再次逃跑。”在少年心中一直肯定,有人暗中在帮助这个南宫雪落。

经他这么一提,南宫雪落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作为南宫雪落目前的处境来看,应该是没人愿意帮她这个忙的,那当初助原本的南宫雪落逃脱的人究竟是谁呢?是否真的有人在暗中助她?又或者,南宫雪落本人有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真本事助自己安全逃离?

此时南宫雪落正愁眉苦脸地想着自己的处境,与其关心原本的南宫雪落是如何逃出去的,还不如想想办法怎样让此时的南宫雪落逃出去,靠着叶萧肯定是不行了,南宫雪落实在摸不准叶萧的性情,还有底细。

该怎么逃呢?该怎么让他们自动打开这个门呢?该怎么……突然,南宫雪落脑中闪过两个字,让她眼中精芒大放。

又一声“砰”的巨响,接下来好几声“砰”的巨响,抱剑少年不耐烦地问道:“又怎么呢?”

许久,屋内没人回应,抱剑少年心中微感不安,看向握剑的少年,握剑的少年也正好看向他,两个青衣少年面面相觑。

“你说,里面会不会真的出事了。”抱剑少年有些局促不安地询问道。

握剑少年一本正经地调侃道:“你不是说过这里面的空间都被设下了不死结界,纵使她用尽了你教给她的寻死方法,也不会有事。”

“蜘蛛,鬼……鬼面……不要……救我……”声嘶力竭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蜘蛛?鬼面?鬼面蜘蛛!”两个青衣少年异口同声地喊道,神色紧张,抱剑少年匆匆打开锁,一脚踹开房门,首先冲了进去。

握剑少年紧随其后。

没人,屋内空无一人,茶壶,茶杯,座椅躺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糟了,上当了。”先进去的少年懊恼的一拍脑袋,“她肯定是故意制造响动,骗我们进来,然后躲在门后,等到我们注意力集中在屋内时,趁机从门后溜出去。”

“那还不快去追。”另一个青衣少年慌张地催促道。

二人不敢耽搁,提剑气势汹汹地追了出去。

南宫雪落费力地抓着床底的木板,听着外面的响动远去,她才松开双手轻轻落在地板上,她爬出来,解开被打成结的衣摆,喃喃道:“早知你们这么好骗,本姑娘又何必屈尊躲到床底下。”

白衣裙摆因打结而皱皱巴巴,南宫雪落的眉头因裙摆多了诸多皱痕而蹵成一团,“叶萧又该说我衣衫不整了。”

正苦恼着,南宫雪落的眼角余光无意撇了一眼地上破裂的东西,想起了方才门外的人说的话,心中叹道:“为了一个女儿而想方设法地困住另一个女儿,这南宫家还真是煞费苦心。”

灵蝶阁

灵蝶阁处在灵蝶峰半山腰,占地千顷,灵蝶阁围墙乃青色,墙壁上雕刻着无数只栩栩如生的蝶形图案,似冒着金色火焰。灵蝶阁之名本就源于山中一种奇特的蝴蝶,蝶身色红如火,蝶翅点点金光闪烁,据传南宫家族第一任仙祖初入山林时,一只火红金蝶便紧紧跟随先祖,南宫仙祖深感好奇,又深谙通蝶秘术,以为通过与之碰触后可读懂火红金蝶为何一直跟随自己不肯离去,却不曾想到触碰火红金蝶后,它竟能将自己所见全数展现在仙祖脑海,如身临其境般,且其完全拒绝与旁人碰触。所以南宫仙祖惊叹之余便决定定居灵蝶漫天飞的山林中,取山名为灵蝶峰,居所为灵蝶阁,更是驯化灵蝶为南宫家得力助手,连同南宫家族修士剑身后来皆以火红金蝶为图腾。

灵蝶阁是以数十个规模不小的独立院落组成的居所,院落与院落之间相连的是拱形雕花门,通过拱形雕花门可以看见每一进庭院内皆设有正厅,偏厅,书房,厢房,厨房,花园,池塘,假山等,风景优美,空气清香,院落内蜿蜒曲折的回廊,条条相通,皆有青瓦遮阳挡雨。

南宫雪落在偌大的灵蝶阁内折腾了近两个时辰,专寻无人之地躲藏,何其有幸,一路上竟无一人追来。紧绷的心弦放松之后,才发觉全身早已饿的失了气力,于是南宫雪落便寻得一条鱼儿翻腾的水塘,捕了一条鱼,准备烤了填饱肚子。

一颗高大的苍松之下,南宫雪落静静地坐在一块光洁的石头之上,脚边燃起了一堆篝火,她右手撑着下巴,呆滞地目光凝聚在篝火中,篝火炙热的火光将南宫雪落的双颊烤的通红,可她却不自知,左手握着早已枯竭的树枝,树枝另一头一条肥硕的大鱼已经被烤的略显黑焦状,然而她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早在叶情依拿她试蛊痛不欲生之时,诸多记忆便如滔滔江水般涌现,只是,记忆混乱,让她捉摸了大半个时辰方才理清了一些事来。

她,南宫雪落,在她还不是南宫雪落时大概就有三世的记忆,一世出生还算富足,应该是她本来的人生,样貌出众,性情温柔,气质优雅,聪慧过人,深得父母之心,妹妹崇拜,平日待人处事十分得体大方,却不知何故还是得罪了何人。那一世,最后的时刻,她只记得耳边有一声熟悉的,犹如地狱般的声音响起,“若你真的有灵,我愿付出一切代价,换得地上躺着的云紫菡即刻死去,除去云紫菡此生所拥有,轮回三世,受尽唾弃,贫穷,孤独,饥饿,伤痛,灵魂受尽折磨而死。”

于是,她苦难的第一世降临了,带着幸福的那一世的记忆在一间茅草屋内醒来,但却已经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十岁黄毛丫头了,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只听茅草屋外的人叫自己陈丫丫,这间茅草屋的主人是陈丫丫的养父养母,二人皆是猎户,已经一起生活了八九年了,据说是陈丫丫突然发疯亲手杀了自己的养父养母,众人皆道陈丫丫被邪魔附体,故将其捆在屋内放火烧之。最终,陈丫丫逃脱了束缚,从隐秘地洞钻到山林里,常年与豺狼虎豹,蛇虫鼠蚁为邻,为了活,她学会了爬树,学会了与野兽搏斗,又常常因身形弱小被野兽撕咬,伤过臂,伤过腿,伤过腹,伤过背,奇痛难耐,终日受尽惊吓痛苦,躲躲藏藏,最终赖活三年,死于沼泽烂泥里。

第二世,似乎是灵魂在人间飘荡了数十年,终于带着幸福的一世记忆和第一世痛苦的记忆醒来,在这一世,她的记忆完整,所处之地,是一家极为贫寒的农户家里,而她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女,叫李月华。这个时代,十三岁已经到了快婚嫁的年纪,只可惜李月华天生相貌丑陋,从小受尽同龄人嘲笑,辱骂,驱赶,从来只是缩在墙角,躲在暗处,卑微地垂下头,倔强地咬牙忍住泪水与内心痛楚。父亲母亲老来得女,纵使女儿相貌丑陋,却也是极为疼爱,时常带着受尽欺凌的女儿找坏孩子家长理论,有时碰见厉害的有势力的坏孩子家长,李月华家人便会被人痛打一顿。纵使如此,一旦二老发现女儿被欺,仍然会不惧对方势力,不听女儿劝阻,坚持为女儿讨说法。只可惜二老身体孱弱,多病缠身,经历几**打后根本再无力反击,甚至连出门都成问题。李月华手无缚鸡之力,不是旁人对手,父亲母亲生活仍需有人照料,只能一家人忍气吞声苟活于世。

偏生李月华性情坚强,温顺,善良,眼见父亲母亲身体每况愈下,终日愁眉不展,心疼惋惜女儿不能享受幸福快乐人生,总是责备是他们错了,不该生女儿出来受苦。李月华又何尝不在心疼双亲受她所累,受尽旁人冷嘲热讽,暴打损身,只是无可奈何,家贫如洗,无权无势,生于这毫无律法可言的乱世,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将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痛在心里。

自双亲行动越发困难后,瘦弱的李月华日间出门做苦力,学习上山打猎,努力挣钱养家,在晚间,她又强撑着疲累不堪的身体和被人辱骂嘲笑到千疮百孔的内心,舒展眉眼唇,手舞足蹈逗趣获家人欢笑。如此反复多年,最终遗憾送别双亲,强撑着从悲痛中走出来,却在一日清晨不小心跌入深谭溺水而亡。

第三世,便是这南宫雪落躯体,亦是灵魂飘荡多年方才从南宫雪落神识中醒来,只是身处那迷雾林中,记忆缺失,还是在叶情依下蛊试药,痛不欲生之下,才迫使她莫名其妙恢复了前三世记忆:幸福的一世是她宁愿拼死也想要回去的地方;苦难的第一世,仅是回忆便能清晰感觉陈丫丫内心的恐惧和痛苦,连身体多处肌肉皆能感觉撕裂般疼痛,这是她宁愿做鬼也不回去的原因;每每想到的第二世,虽家境贫寒,但是此时的南宫雪落却能清楚的体会到当时亲情的伟大,还有虽清贫却依然能感觉到的淡淡的幸福之感;然而这第三世,南宫雪落虽然出生富贵,貌似仙人,可是,她始终感受不到来自这个家,这个身份给自己带来的一丝温暖,甚至觉得未来会有无尽的痛苦,折磨在等待着她。更奇怪的是记忆亦不知何故没有前几世连贯,总是断断续续,模糊混乱。

“轮回三世,灵魂受尽折磨而死。”南宫雪落冷笑一声喃喃自语。她只觉背脊发麻,纵然脚边篝火燃烧旺盛,她仍是能感觉一股寒流从脚趾蔓延至全身,“难道……这就是第三世?究竟会受到怎样的灵魂折磨而死呢?死了还会不会回到那个幸福的一世去呢?”

“你喜欢吃烤焦的鱼吗?”一声温柔的带着磁性的男性嗓音在南宫雪落的头顶上空响起。

南宫雪落怔然,抬头对视打断她思考问题的男子,警惕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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