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这是何必呢?”

那宫人见到阿暖如此的强势,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劝了。他毕竟是跟在裕帝身边很久了,当初若非裕帝迎娶了娄皇后,从而冷落了傅后,才致使最后傅后郁郁寡欢、抱憾而终。阿暖这才在娄皇后的额封后大典上离开皇宫,再也不关注朝中任何事情了。

在外人看来,他们这不过就是赌气而已——

可是阿暖自己心里清楚,这不简单的是赌气。娄归既然做了她母亲母仪天下的位置,这后宫必定有她没己。

况且傅皇后是怎么死的,谁都不清楚。

说是抱憾而终,阿暖才不会信。

“您跟陛下是父女,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谈谈的呢。”

任何人都来劝她,说不过是一时之气,都七年这么久了,也该回家了。可是那个家,她从未感觉过温暖,还有另一个女人夺走了她唯一的母亲,她又如何甘心呢?

“阿珞,别在赌气了。”

墙角慢慢转出一袭淡紫色身影。

光亮华丽的贡品柔缎,不仅仅是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那样好看,穿在身上亦是舒适飘逸,形态优美极了。

那人高高绾着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微仰着头,背抵在黝黑的墙壁间,微微一笑——不分性别的美丽,如此惊心动魄的魅惑。

不怒而威的气势,俊秀非凡,风迎于袖,纤细白皙的手执一把扇,嘴角轻钩,美目似水,未语先含三分笑,说风流亦可,说轻佻也行。

是素和清梵,她的四哥哥。

清梵进门之后,替阿暖接了那宫人手中的旨,便让那人回去了。那宫人像是看见救星一般的谢过四殿下,便福身回了宫里。

只是阿暖不明白,为什么她哥哥还要替她接了这道旨意。

她哥哥是最了解她的,这个时候,就算是国宴,她也不可会回去。

“哥哥还真是心软啊。”但是在这个时候已经不能是心软的问题了。皇室宗族的人是不可缺少的,她生为皇家人,就算是死了,也是皇家的鬼。

“现在不是你赌气的时候,二哥回来,举行国宴,那时候梁渝的使者也会在,皇室中人若是少了一个,外人又该如何说辞?”

“外人怎么说,与我何干?”

她既然当初选择离开王宫,就不怕外人的言语。

这个时候,她若是进了王宫,那就是自投罗网。就怕是有命进去,再也没命出来,以墟阁血祭迫在眉睫,早就有传言说后位会是女帝,她本就是正嫡。若真的是她,恐怕都会成为人人口中争夺的棋子了。

而且以墟阁的传言出来之后,她的生活一直都不清净,太多的人命都搭在这个上面了,她不想再多赔上更多的人命了。

她可能是在怕——

“皇室本就是嫡庶先,长幼后。你是正嫡子嗣,少了一个,皇族脸面何在?”

“皇族脸面?哥哥现在是在跟我谈脸面吗?”

若皇室还有脸面在,又怎么可能为了稳固地位而去娶敦煌的公主、又为什么会收留一个乱党余孽的孩子,还赐位长公主、又因为害怕打仗而将自己的子嗣送往远国为质子。

现在若是还说脸面,恐怕是太可笑了罢。

“梁渝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哥哥不会不知道。”

二皇子回朝,梁渝有派使者前来,这样的用心裕帝不能不知道。想要稳固他的皇位,想和平解决各国之间的事情,恐怕就只有牺牲的他的儿女了。这个时候不是嫁就是娶,无非就是和亲才能解决的事情,让她回去,太刻意了吧。

“阿珞!”

“哥哥回去吧,这旨我是不会接的,就算你接了我也不会回去。我说过很多次了,大胤早就没有我这个公主了。若是觉得我委身公主府,我也可以离开。”

阿暖言辞尖利,她本来就在跟辞渊赌气,加上皇宫宫人又来宣旨,更是生气了。她从来都没有这般的狠心过,哪怕是对着她哥哥,他也没有这样言辞闪烁过。那句大逆不道的话,说什么若是觉得她委身公主府是还想着跟着皇室有关系,他也可以离开公主府。这个时候,她是巴不得一点关系都不要粘上。

这个时候硬逼也不是个办法,等真的到那个时候了,或许阿暖还能顾忌皇族脸面回去呢。

不过她哥哥太小看她了,既然都离开七年了,我会因为一场国宴而回去的。

辞渊在外面听了好久了,现在正是她气头上的时候,谁去劝都没用。

但那些侍女不了解她,都觉得好好的公主为什么不当,偏偏要做个普通人。

真是奇奇怪怪!

但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阿暖必然还是无动于衷的。

已是初冬,墨枢寒意依旧,然而比起塞外的严酷却已然好了不知多少。素和清霁满身风尘,疾行千里日夜兼程,终于在第十九日上回到了墨枢,他的故土。暮色里,看到了熟悉的城市,他只觉得心里一松,便再也忍不住极度的疲惫。

第二日,连夜快马加鞭的两人已然抵达清波门。

墨枢刚下了一场雪,断桥上尚积着一些,两人来不及欣赏,便策马一阵风似的踏雪冲过了长堤,在城东郊外的九曜山山脚翻身落马。

熟门熟路,清霁带着墨枢的使者,牵着骏马来到了桥畔的驿站,梁渝的车队还未来,使者是跟清霁提前到的墨枢王城。

来大胤的使者是梁渝的二皇子,楚祁玉。

清霁在梁渝的这七年,还是楚祁玉一直照顾,现在带着他来墨枢好好观管风景美色,也是不错的。

回来了之后,清霁才终于知道,那只扼住他咽喉的命运之手原来从未曾松开过——是前缘注定。注定了他的空等奔波,注定了他的流离怨恨。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门外有浩大的风雪,从极远的北方吹来,掠过墨枢这座水云疏柳的城市。

大雪里有白鸟逆风而上,脚上系着的一方布巾在风雪里猎猎飞扬。

一声呼哨,半空中飞着的雪鹞一个转折,轻轻落到了锦烈的肩上,转动着黑豆一样的眼珠子望着她。她腾出一只手来,用炭条写下了几行字,然后将布巾系在了雪鹞的脚上,然后拍了拍它的翅膀,指了指北方尽头的天空:“去吧。”

雪鹞仿佛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咕噜了一声振翅飞起,消失在茫茫的风雪里。

那一块布巾在风雪里猎猎飞舞,上面的几行字却隐隐透出暖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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