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朝已经过去半月多了,虽然各州郡的上计人马都早已离开,长安的街头依然是热闹不减,只因此时已是腊月十八,新春降至,各家各户都纷纷前往集市购置年货,大街上所有人那毡帽下被寒风吹得通红的脸上都挂着喜迎新春的笑容。

如此喜庆气氛之下的长安城中,却有一处府邸隐隐露出惨淡的愁云。这处府邸严格来说乃是属于宗正衙门所有,只不过住在里头的人身份却颇为特殊,所以府外大门之上挂的牌匾上写的并不是“宗正”二字,而是“汝南王”字样。

此处正是汝南王萧祀在长安的行辕,原本按大周制度,藩王是不能在京中久居的,可是这位汝南王萧祀却在长安一住便是十二年!只因汝南王萧祀乃是南梁皇室苗裔,所以萧氏失国之后,萧祀虽被封王,大周杨氏却不敢任其归国,只好将之软禁在长安之中,由宗正卿负责看守。

此刻汝南王行辕深处,一处僻静的卧室之中,一名鹤发鸡皮的老者躺在卧榻之上,浑浊的双眼呆呆地望着房梁,嘴角颤抖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力气了一般。

那卧床老者便是汝南王萧祀,本不过五十来岁的年纪,竟然已是一头枯发苍白,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也是如白纸一般,显然是多年的忧心使他的身体过早地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老者身旁坐着一位华服青年,青年正握着老人的手,眼睛看着老人默默地流着泪,却无视了老人那种与他交流的渴望。

卧室之中从太医院而来的几位医正商量着什么,片刻后一名医正硬着头皮上来对着青年说道:“世子,大王如今已至膏肓,非药石可医也。”

这位青年乃是汝南王世子萧涯,萧涯闻言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父王,只见父王浑浊的眼中流出两行泪水,嘴微张着,发出“嗝……嗝”的声音,似乎是想要向萧涯传达什么。萧涯将流着泪的双眼闭上,不再去看自己的父王,他知道自己的父王想要说什么,只是此时的他却并不想听。

那名医正见萧涯无意搭理自己,脸色有些尴尬,于是便再拜道:“下官等就不打扰大王及世子了。”然后便向同伴使了使眼色,几人一同退了出去。萧祀与萧涯父子俩始终没有将眼神放在他们身上。

萧祀见儿子不愿理睬自己,神情愈发挣扎起来,再难合闭的嘴角上留出一丝口水,沾湿了一旁的枕巾,枯瘦的手用着仅剩的一丝力气拉扯着萧涯的手,可是萧涯却依旧无动于衷,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父王,一言不发。

萧祀挣扎了许久,许是知道了自己大限已至,又许是焦急儿子不愿听自己的话,在最后的弥留之际,萧祀那充满悲伤和恐惧神色的眼中留出了最后一行泪水。

萧涯感觉到父王的手渐渐地失去了力气,知道自己父王已经去世了,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趴在父亲床边失声大哭起来,本侍立一旁的一名侍郎见状知道汝南王已薨,便悄悄地退了出去,片刻后,那小小的行辕之中便响起了象征着诸侯王薨的九响丧钟。

“时辰已到,世子当入宫向天子报丧了。”一个时辰以后,那名侍郎悄然走到萧涯的身后,向仍紧握着父王冰冷的手不肯放开的萧涯提醒道。按制在京诸侯王及千石以上公卿身亡,其嫡长子应在一个时辰后着孝服往天子处报丧。

萧涯抬起头,一脸淡漠地看了一眼这位侍郎,萧涯知道眼前这位侍郎虽名义上是随侍父王的宗正侍郎,可实际上就是天子派来就地监视他们的“牢头”,萧涯谨记着父亲的教诲,不能露出丝毫的不满和忤逆,于是便站起身来向下人吩咐道:“来人,替吾易孝服,备车驾。”

萧涯到宫中弘文阁时,却被当值宦官告知,天子正与大将军及三公九卿朝议,于是萧涯便又转至兴化殿,待告知值殿宦者自己的来意后,萧涯便屈膝跪在了兴化殿的高阶之下,默然无语。

“陛下制曰:召汝南王世子涯觐见!”片刻后,值殿宦者从大殿之中出来,站在大殿的高阶之上大声喊道。

萧涯闻言,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裤腿上沾着的尘土,疾步走上台阶,方要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萧涯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瞬间就沾满了泪水,嚎啕着小跑奔入殿中,然后于天子面前哭拜道:“陛下,臣父汝南王祀今晨病重已薨矣。”qqqqapp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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