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禾放心了,其实她最担心的,不还是老刑家不认账吗?
天苍苍野茫茫,偌大一个华国,一个孤女,无权无势,脱离刑家,无异于去找死,这个年代拐卖妇女的案件可有不少。
王改秀从门后拿下挂着的围裙系在腰上,婆婆进去做饭,赵青禾自己拿了盘子,抓了些江米条端出来。
正屋里,刑虎正在生火,为了省柴省煤,早上走的时候他特意把正屋的火灭了。
刑卫北则盘腿坐在炕上嗑瓜子,一边还伸着脖子看刑卫东从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掏什么东西出来。首先进入他视线的是一个军绿色的背带水壶,有两个巴掌并排那么大,扁扁的,很漂亮,让人眼红。
刑卫东余光中瞥见那小弟渴望的眼神,心里觉得好笑,暗骂一声这小子,然后把水壶扔过去,淡淡道:“给你了,爱惜些。”
大哥讨厌,大哥的东西可不讨厌,刑卫北连忙把水壶抱进怀里,生怕谁要和他抢似的。
正好赵青禾推门进来,刑卫东没抬头,继续往出取东西,这次拿出来的是一堆罐头,“小四,你把这些罐头拿去厨房。”
刑卫北得了一个崭新的军用水壶,心里特别美,一点没顶嘴,屁颠屁颠抱着罐头出去了,经过赵青禾的时候,还特别大声的叫了一句,“大嫂好。”
这熊孩子!吓她一跳。
还有,从她嫁进来那天起,刑卫北这还是第一次管她叫大嫂,现在怎么这么热情,有病病(;一_一)?
刑卫东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将背包最后一件东西取出来,郑重其事的放在了柜子上,面上露出些许伤感。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男子,他有一张略显稚气的脸,
年纪并不很大。
赵青禾看了眼照片,什么也没问,顺手把江米条放在饭桌上,然后转身进了趟厨房,拿了些葱蒜出来剥。
炉子点着了,屋子里气温渐渐上来,刑卫东在伟人相前驻足片刻,便把军装脱下,随手放在一边,撸起半截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迈步进了厨房。
“我这次回家一是探亲,二是送青山回家。”
王改秀没反应过来,剁肉馅的动作未停,她往里加了一勺盐,正要加葱蒜时,忽的反应过来“回家”什么意思。
“程青山他……”
刑卫东的声音低沉,“人没了,他得了痨病,我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遗像和骨灰我带回来了。”
王改秀怔了半晌,才问:“程二老爷知道不?”
刑卫东摇头,“一会叫小北去我大伯家一趟,咱们得商量商量,想办法把程叔从农场接出来,我担心他知道这消息后,撑不住。”
不知想到什么,他低低的嗤了一声,“没了就没吧,活着也是受罪……”
刑虎得知程青山死讯后,表情立马就变了,眼眶也染上了红色,瞧着像是要哭。大河湾原先是有地主的,姓程,程家家业鼎盛,方圆几千亩土地原先都是他家祖业。只是程青山祖父有吸鸦片的恶习,到了他手上,祖产渐渐被败光,只给妻儿留下几十亩水浇地。
原也不能算地主,后来不知怎的,破四旧时,程家院子竟挖出了唐代时的佛头。经此一事,程家人便成了红旗公社的主要□□对象,后来,又有人举报程青山的父亲程庆元有反动言论,一家子的处境变得更为艰难。
外头的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黑暗蚕食光明,寒风一阵接着一阵的吹,窗户上糊着的麻纸也开始飒飒作响。
有人伸手抹了一把泪,嘴上还道:“作孽啊,真是作孽,二老爷一家都是好人,没赶上好时候……”
“说啥呢!”
王改秀砰地把一盆剁好的肉馅放在饭桌上,瞪了一眼丈夫,胡说啥呢,咋就不是好时候了,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
“啥叫没赶上好时候,有吃有喝的还不好?程家能有今天,分明就是着了小人的道,我说这话你还别不爱听,刑金贵那自行车咋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要论起来,整个大河湾的人曾经都是程家的佃户,就算人家后来败落了,光景也比村里其他人强,村里就有那眼红眼热的,背地里使坏。
黄秀英大儿子李狗剩,那时候不过就是个村里的闲汉,整天偷东家鸡摸西家狗。要不是他从程家后院挖出了东西,立了功,能爬的那么快?
王改秀心里门清,刑有庆当年在程家当短工的,这事儿过去没多久,就神气无比的推回一辆二八杠自行车给了刑金贵。
刑有庆家穷的叮当作响,饿不死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了,哪有票和钱买自行车。
赵青禾并不了解事情始末,只在一旁安静的听着,等婆婆把饺子皮擀好,她就拿了个簸萁坐在桌子旁边里慢腾腾的包起了饺子。
刑虎本来还想反驳一两句,但想起程家出事不久后,刑金贵骑的那辆自行车,就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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