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华伴在太妃身侧,垂手侍立,安静无声,间或替太妃添满茶水,又或收拾了果皮果核。

太妃端着盖碗,以盖子轻轻拨弄着茶水,半晌才悠悠说道:“瞧不出来,倒是个脖子后面长反骨的。”

苏若华低声道:“奴才没有调理好,请娘娘责罚。”

太妃瞧了她一眼,淡淡说道:“罢了,当初内侍省送她来时,我便不大想要。但那个时候,哪里由着我挑好坏?行不行的,只好就这么凑合着使。从来只觉她小里小气,上不得台面,也难堪大用,却没想到原来是个有心机的。”

苏若华没接此话,只说道:“娘娘避居此处,万事不便,受委屈了。”

太妃微微一笑,懒散说道:“技不如人,败军之将,哪儿有那么多好听的说辞。”言罢,她却拉住了苏若华的手,仔细端详着。

苏若华略有几分不自在,却还是任她拉着。

半晌,太妃微微颔首,如一个慈祥的母亲般微笑说道:“华儿,你这手生的可真好,又白又软,细滑的像缎子一样。我记得《诗经》上曾有一句,手如柔荑,大约是讲女子的手柔嫩洁白。这话,放你身上,再合适不过。”

苏若华猜到太妃必是另有话说,一时没有言语。

果不其然,太妃又道:“你这个孩子,当真不是做宫女的人,如今这个身份处境,真真是埋没了你。你我虽是主仆一场,但我也是真心实意的疼惜你。之前你说,你想出宫。然而,你想过没有,你出宫之后又往何处栖身?即便你们族里在京中还剩几个远房亲戚,那些人也早已潦倒不堪,自己顾不得自己,哪里还能照看你?你又是个心气儿高的孩子,怎会甘心受这些市井之徒的摆布?若是落在这样人的手里,那可真是明珠暗投,良才美玉就此荒废了。好孩子,你且想想我的话。”

苏若华只觉得五味杂陈,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太妃又道:“再则,你不为你自己,却想想你在边关的家人?我晓得,你一直惦念着边关的家人。然而你若只是个宫女,又如何照拂他们?单只凭你每年寄去的那些物事,又济些什么事?难道,你不想接他们回来么?”

苏若华心中一阵翻腾,她并未接话,只是跪在了太妃身侧,诚挚说道:“娘娘,若华是您的奴才,这辈子都是您的人。只要娘娘不嫌若华无用,奴才愿意一辈子服侍娘娘,哪里都不去。待将来娘娘驾鹤归西,奴才也愿为娘娘一世看守坟茔。”

这话面上说的真挚,实则已是回绝了太妃。

恭懿太妃微微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摇头道:“傻丫头,当宠妃岂不好过当奴才?你这样倔强,最终只是耽误了你自己的一生。这点点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再一则,皇帝待你果然有一分真心,你若点了头,那是皆大欢喜的好事。何况,皇帝如今膝下尚无子嗣,你能先有个一男半女,那今后的前程,更是不可限量的。”

苏若华垂首,跪地不言。

恭懿太妃瞧着她那副柔顺的模样,心里到底不忍,叹息道:“罢了,你起来吧。虽是二月天了,地下到底还是凉,动不动就跪,也不怕坐下毛病。”

苏若华谢了恩,方才起身。

恭懿太妃便再不提此事,只问道:“你适才说有一件要紧事,且讲来听听。”

苏若华便附耳,低声将那人所言重讲了一遍。

恭懿太妃微微一惊,手下便不稳当,茶水泼洒出来,沾湿了裙摆。

她咬牙切齿道:“我已来了此处,落败至如此狼狈地步,她难道还不肯放心,定要赶尽杀绝不成?!”

苏若华急忙拿了手帕,替太妃擦拭,口中低声说道:“娘娘莫急,奴才以为,此事未必出自太后的手笔。”

恭懿太妃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问道:“怎么讲?”

苏若华答道:“娘娘且想,倘或太后当真要对娘娘动手,何必这般藏头露尾,只消吩咐一声,在娘娘饮食里动些手脚,神不知鬼不觉,娘娘就寿终正寝了。哪里用得着派什么刺客,还一击不中,徒留把柄?”

恭懿太妃心中微微思量了片刻,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我同她打了这些年交道,这的确不像她的行事风格。”言罢,心绪略平静了些,又问道:“那么依你所看,该是何人所为?”

苏若华早已在心中推演过此事,她猜测不出是何人所为,但她也知道,太妃真正要的也并不是知晓幕后主使是谁,而是对应之策。

当下,她答道:“娘娘,奴才愚钝,不知是何人所为。但奴才以为,这幕后之人手段并不高明。如今之计,倒不如以静制动。”

太妃细眉微抬,问道:“何为以静制动?”

苏若华微笑说道:娘娘的千秋眼看就要到了,往年虽没有,但今年看这情形,皇上必定是要来的。皇上若再提起接娘娘回宫一事,娘娘只管含糊着,不说答应不答应,只说有苦衷。皇上见状,必定要查问此事。霍大人负责守卫娘娘,必定据实上告。到时,自有分晓。”

恭懿太妃犹疑道:“然而,皇上有意接我回宫,在宫里替我办寿宴,也算是接风洗尘。如此这般,会不会扫了皇帝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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