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祉玉看看顾磐磐这身乾极殿的制式宫裙,正要叫她退下,他不喜不熟悉的人进内书房。

顾磐磐却是凑到他近前补了一个礼,含笑道:“皇上,那我现在就给你研墨。”

隋祉玉的话到了喉间,硬是为这张突然放大的笑脸给止住,薄唇略微一抿,没有说话。

不过,他见这宫裙穿在她身上,实在有些不合身。

顾磐磐来到桌案旁,见桌上有一盒八棱澄泥砚,揭开海水疆崖纹的绿松盖子,看看这润玉童肌般的贡砚,就开始研墨。

这澄泥砚呵气可研,何况配的是入水易化的玄脂软墨,滴入清水,轻旋推研几下,就能磨好,并不能用太大的力气。

但顾磐磐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小腰端得笔直,心中有劲,手上的劲也跟着大了。

“顾磐磐,你在捣药呢?”隋祉玉单手撑着榻靠,给她的动作看笑。

照理说,按这小姑娘的容色,做这些事,怎么都该是个红袖添香的,但瞧着却不是那样回事。

顾磐磐也发现自己太用力,但她想起,在梦里,皇帝就嫌弃她更衣,现在又嫌她研墨,老是这么被嫌弃,她心里有微微的不舒服。

这些本也不是她的长项,她擅的东西其实挺多。而且她是想向皇帝陈情。

见皇帝起身走过来,顾磐磐就上前道:“皇上,我有个特别好的解酒茶方子,酒后喝下,绝不会宿醉头晕。疏肝气、养肝血的效果颇佳,不如我现在去南药房给您做?”

反正南药房隔得近。

隋祉玉看看她,眸色浅淡,似笑非笑,顾磐磐今天格外殷勤啊。

他道:“不必,备着的。”

不是谁做的东西都能入天子口。拿医事举例,本朝规矩,帝后的每一套诊疗方案,哪怕是再小的毛病,也得三名以上御医会诊确定,还要院使或副院使签章同意,由内臣一起合药,煎药奉药的过程亦有人监督。

顾磐磐也对这略知一二,就颔首,只说:“那,谢谢皇上今日对磐磐的照拂。”

她今天离开京兆府衙的时候,京兆尹告诉她,圣上亲自过问了她这个案子,要她记得感念圣人恩德。

顾磐磐也知道,京兆尹认定证据详实的案件,不必再由三法司会审,可当场判处极刑。如果没有皇帝的一句话,她未必这样快就能离开京兆府衙。

就像从针法来说,燕承哥哥其实比她能更可能刺死杨晴鸢,可只要邢燕承说没有,在没有十足证据的情况下,谁也不会再提他有嫌疑。

因为他背后是邢家。

在这样的时刻,皇上竟相信她的为人,还为她特地通知京兆尹,让顾磐磐觉得很是感动。

“也谢谢皇上相信我没有作恶。”顾磐磐又表心意道:“我……将来就算不在内廷做女医,也会为百姓多行义诊。”

意思是,不给您家皇亲国戚的女眷们医治,也会为您的子民看病,总之,不会辜负了皇帝的这番信任。

“嗯。”隋祉玉便问:“那顾女医的穴位记得如何?朕把朕从前用的铜人都给你了。”

顾磐磐眼睛蓦地睁大:“那个铜人,是皇上自己用过的?”她全没想过那曾是御用之物。她这两晚还抱着睡觉。

不然?隋祉玉看看她,她前脚刚走,他就叫人赐铜人。当然是他自己宫里的,才能那样快。

他的声音凉凉的,问:“怎么。你嫌弃?”

“没有,没有。”顾磐磐道。那渤安国使者不也说了,沾了皇上的祥瑞龙气,会有好运。她看着皇帝,说:“我只是没想要,皇上竟也琢磨过这个。”

顾磐磐是不知道,从小照顾隋祉玉的内侍罗虚,可不是个一般的太监。

而是个智慧拔群,曾被誉为不器之器,入选天策学士的大才之人。若无意外,罗虚的前途不可限量,只可惜,却因友人而被牵涉进永州刺史通敌案,因太子惜才力保,太宗留其性命,罗虚以成人之身遭受宫刑,因此成了个宦官。

罗虚感念太子仁厚,就此陪伴在刚出世的小皇孙左右。

又用了毕生心血与所学,来培养隋祉玉这个太子遗孤。

孩童总是要生些小毛病的,在隋祉玉小的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罗虚自己给他捏拿调养,开方领药,就给他治好了。

渐渐隋祉玉自己也学到些药理,有时也会摸索药物。尤其是在罗虚离世之后,他闲时也会看些医书,尤其是食药间的生克,多疑和防备是帝王本性。

顾磐磐那天想看的铜人,隋祉玉更是早已将那些穴位和经脉记熟。

顾磐磐就回答:“这两天,我全都记熟了。皇上不信可以考考我,看我找得是否准确。”

考考她?

隋祉玉修眉微挑,沉默片刻,可能是今晚喝了酒,也可能是这小姑娘真的太水灵,瞧着让人心情好,他有几分闲情,道:“好。朕考你。”

他随口说了一个:“肺俞在哪里?”

因为这个穴位在身后,顾磐磐原本想在自己身上比划出来,但她的手无法准确地够到。她就说:“皇上,我可以在您身上点么?”

她脱口而出后,就意识到不妥,皇帝的龙体应是不能随便碰的,特别是后背,因为怕人偷袭使坏。要不,她请一位门口的内侍进来指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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