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空沉沉压在心头,应县东北边一个无名的小山坳里偶尔响起一两声鸟啼,脚步声绵延不绝,一支军队像幽灵一样穿梭在山间,武器泛出的冰冷的光泽,一点点若隐若现,整个队伍井然有序,毫无声息。
“禀将军,出了山口就是梧县了。”
“嗯,很好,原地休息。”望了望前面青黑的城墙轮廓,廖忠勒停了马,让传令官前去传令。蓝晋停了马,他现在是吕青麾下一名不起眼的司马,事实上他才是指挥吕青调兵的人。
应县城一战,吕青带着人马匆匆赶到之时,应县城外城都已经成了焦土,东城门摇摇欲坠。此次赤沙军显然是有备而来,不光有骑兵,还有重甲兵,进攻分工明确,后面指挥的人绝对不简单。要不是蓝晋安排了一队人马从外围杀入,打乱了敌人的阵脚,应县城只怕也保不住。
保住了应县,赤沙军暂时退到定县境内,东仪军现在要做的是攻打梧县,阻止敌人南下。
这个时节,天气闷热的很,众人躲在蚊虫肆虐的荒山里,等着城中的信号。只听得远远传来一声声更鼓声,子时已到。
梧县城北的大营里缓缓升起一道浓烟,吕青猛地站起来,传令全军按计划行事。他一马当先,率着身后的一百来个人一起奔向安泰码头。
吕青率领一百水军奇袭安泰码头,梧县城中,先是城北粮仓着火,滚滚浓烟夹杂着火花在蒙蒙小雨里格外显眼,夜色中只见城外火光大作,根本看不清有多少人,驻扎在附近的兵营纷纷前去营救,赶到之后才发现粮仓根本没烧着,是有人故意在附近山上放的火。吕青趁着这个空档带着早已埋伏在水中的士兵们,一口气将栈桥和船只烧个精光,等到敌人反应过来去救火,南门处的一千人马便开始攻城。
赤沙人做梦也没想到敌人会奇袭安泰码头,因为安泰码头在梧县城的北面,要是去安泰码头,几乎要穿过整个城池。但是他们犯了东仪守军同样犯过的错误,漓水沿岸防守不够严密。
漓水暴涨之后江水湍急,更加上梧县已经在赤沙人的控制之中,安泰码头的防守便松了很多,这就给了东仪军机会。漓水虽然湍急凶险,对于从小长在江边的人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吕青恰好就是在水边长大的,他亲自带着一百名水性上好的士兵趁着夜色偷偷乘船到了安泰码头附近,然后游到码头埋伏起来,只等城北火光一起,便放火烧船。
蓝晋提出此方案,吕青起先觉得荒唐,但是眼下却无更好的法子,只得放手一搏。蓝晋却有自己的打算,放火烧西北的粮仓只需要暗中派人随意放火烧山,引出城中的赤沙军的注意,果然赤沙军以为有人偷袭粮草大营,派出几千人前去救援。
趁着敌军注意力都到了粮草大营的时候,吕青趁乱烧掉码头,等到城中大队人马反应过来,李展带领的的一千步兵就可攻城,南门有赤沙军重兵把守,李展猛攻南门,城中驻扎的约一万人马就要分成两部分防守北门和南门。
现在就是最关键的西城门,梧县在定县以东,梧县西城门紧挨着的就是定县的地界,蓝晋找到了一个老樵夫,樵夫带他们找到一条捷径,顺着山道偷偷将兵力送到离梧县不过十里的山里,又趁着天黑摸到城外的荒山里隐藏起来,只等时间一到便攻打西门。定县城中还驻扎着两万多赤沙军,梧县城中的骚乱定县很快就会发现,为了避免被包围,唯一的诀窍只有一个字,快!
天色黑暗,又无月光,赤沙军根本看不清来了多少人马,只知道两个城门都有敌军来袭。守城的将军名叫石宏,一看北门是“吕”字旗,南门是“李”字旗,心中一想便派重兵防守北门。也难怪石宏大意,南门有重兵把守,吕青出其不意攻打北门,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东仪军的诡计。然而之后的情况却不是他相像的那样,吕青率着一百人且战且退,一通乱打之后居然坐着剩余的几条船顺江而逃,南面的李展,叫喊的厉害,其实只能算得上佯攻。
就在石宏觉得事情不对的时候,守在西门外荒地的东仪士兵倾巢而出,西门守军措手不及,节节败退,不一会就让东仪士兵爬上城墙。西门守城的士兵急忙点燃篝火,石宏一看大惊,明白自己是中了计,提着刀直往西门赶,还没赶到,西门已经被攻破了。
“啊啊啊……”石宏远远地看见飘在城头上的赤沙旗帜落了下来。气得大叫,急忙吩咐身边的人发出信号通知定县大营救援,自己带着人继续往西门赶,他知道大势已去,只希望自己拼死能多挡一会,只要定县援兵一到,一切就还有救。
而此时西门已经破了,蓝晋的人将城门打开,大队人马涌进城中。这些东仪的士兵都是土生土长的东仪人,甚至还有许多就是梧县人,此时这些带着刻骨仇恨的士兵们,看见里面挥舞着弯刀而来的敌人,心中的怒火燃烧到极致,双方在西城门拼死一战,尸体将整个巷道都堵死,腥臭的血水和着烧焦的皮肉一起,构成了人间炼狱。
城门一个个被攻破,吕青带着人马和廖忠汇合,一路杀到赤沙军的中军驻地。关键时刻定县城中驻扎的赤沙狼牙军迅速赶到,主将穆柯以一当十硬是杀出一条血路,与城中残余人马里应外合,从西北侧门逃回定县。
至此应县梧县两地被收回,敌军被困在定县城中。
这一仗打的扬眉吐气,一改颓势,自从西北战乱以来,这算得上是首捷。消息传到仪城,全城鼓舞,城内男女老少激动地大叫起来,好似过年似的,家家户户敲锣打鼓庆祝。
柳月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蓝晋出征的时候柳月还在病中,所以就没告诉他,等到柳月知道的时候,蓝晋已经在前线杀敌了。虽然他明知道蓝晋不是一般的人,还是忍不住担心。柳月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担心,潜意识里其实已经将蓝晋当做一个依靠,他还才不到十五岁,独自一个人漂泊在外,蓝晋已是他身边最熟悉的人了。
柳月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带着老齐直奔府衙。刚好李重也在,左大人直接将军报递给柳月,柳月一目十行的看完,急切的问道:“伤亡这么多人,不知现在前线如何?”
这也是左江担心的事情,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次死伤的将士数千人,这么大的伤亡,即使打了胜仗也高兴不起来。
应县梧两城作为主战场,城池破损十分严重,特别是梧县,城中已是十室九空,而仪城经过动乱之后,物资都紧缺起来,粮草和药材市面上已经断绝。现在梧县城中乱作一团,伤员也无法安置,蓝晋亲自传信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几人商议了一下,由李重带着左江的亲笔信往东去其他郡县筹措粮草药材,征调流民做杂役运送粮草和药材,这些准备工作最是繁琐,为了赶时间,只能先护送这些大夫和药材前去梧县,护送的人马只能从左江自己的侍卫家仆中调集了二十来个人。
这次出行,蓝晋在仪城的宅子里只留了厨娘一人看门,阿福和石头吵着要跟着一起去,想到那边的艰险,柳月本不愿带他两人,奈何柳月比他们还年少,这点根本说服不了两人,柳月只好带着他们一起前往梧县。
从仪城到梧县的路不太好走,官道好多地方都是一片汪洋,水路更是凶险,不得不绕道应县过去。就这样一路颠簸,车队在第三日晚上方赶到应县落脚。
应县的驿馆被烧了大半去了,大家挤在仅存的几间屋子里,阿福和石头把床留给柳月,就在地上打地铺,不一会就鼾声如雷。
兴许是换了环境,柳月虽然骨头都快散架了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疲惫不堪地躺在榻上,索性起床看着窗外袅袅炊烟。战乱刚过,活下来的人已经开始重建家园了,小孩子依旧淘气得在各个破败的巷子里玩耍,谁家母亲一声大喊,唤那不知躲在哪里的孩子回家吃饭,孩童脆脆的答应了一声,撒腿跑回自家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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