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虞玓头回上路。
当年在外面行走的时候,虞玓确实经常会被带着和长辈一起,但从来都没自己跑马过。只虞玓倒不是不愿和旁人一马,不过他看得出衙役那爽朗的表面下大抵是有些想法,何何必自寻没趣。
一路到县衙时,虞玓下马的时候就感觉到大腿内部的刺痛,蹙起的神色在小郎君的脸上一闪而过,就再没有任何痕迹。
李连青还比他慢了些许,下马的时候,虞玓已经面无表情站在县衙前等他了。
“嘿,你还真有能耐。”李连青撇了撇嘴。
县衙门口迎上来的老县丞听到李连青的话,就想要在他的后脑拍两下。他仗着县衙还有三层台阶,恶狠狠地越过虞玓瞪了胡乱说话的李连青,这筛了又筛,选了自家侄子,怎么还是这么个憨货?
“虞小郎君,明府等候多时了。”老县丞温声说道。
老县丞和李连青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李连青看出自家舅爷对自己不满,二丈摸不到头脑,就见那虞玓被舅爷给请进去了。
李连青耸肩,哼着小曲儿甩着马鞭,把两匹马赶到马栏去。想来许久不曾去那陈屠户家吃酒,李连青一想到他家那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顿时心思火热起来,恨不得早早了事,今夜就爬过去滚上一滚。
栓马的时候,李连青想了想刚刚那虞小郎君,心里还嗤笑了声:举孝廉?舅爷也真是老糊涂了,哪里有不到二十的孝廉?有这样的好事,怎的自家舅爷不想想他呢?
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老县丞是石城县土生土长的老人,对这县衙究竟有几块砖头几处青苔比何县令还清楚,他亲自到门口相迎,带着虞玓往里面走的时候,还边走边讲古这石城里头的历史。
虞玓就认真听着,看起来就是个乖巧不爱说话的样子。
衙门内,何县令大大打了个喷嚏,那唾沫溅了站在他面前的刘库子①一脸,他连擦都不敢擦,就那么生挺着,让旁的张斗级②忍不住闭了闭眼,倒有种相同之感,刘库丁还说着:“……县官库的出息账本抹平了,这数日陆公的人筛了两遍,面上过得去就没有苛求。”负责常平仓的张斗级也如是说,总算是让提心吊胆了好些时日的何县令松了口气,这肚子上的赘肉也随着颤了颤。
“明府,门子来报,那位虞小郎君请来了。”门子高声禀报。
何县令一脸晦气,昨日一路疾驰去了碣石山,这一来一回他的大腿内侧都磨得不成样子,疼得他一宿睡不着。可昨日瞧陆公对虞玓那般上心的模样,赶着现在陆公还在,这水磨工夫还是要做。
等陆公走后,要如何打发还不简单吗?
“让他进来吧。”何县令唉唉叹气。
陆公深谙为官之道,虽然没逼得太紧,但是自打他来了平州,每年必定是要亲自走过这每一个县,左右不过三个倒也不难。但是屡屡检查使得官员却不敢多贪墨半点。要是撞陆公手里,他却是不管后头还有谁一通叱责上报,这一来每年的考课报废不说,还得仔细丢了头上这顶官帽!
好在陆公带来的人容易说话些,偶尔带去县城里的妓坊松活松活,还能与他们透露些细碎情报,免得何县令浑身解数无从下手。
“小郎君这边请。”老县丞殷勤把虞玓带到内衙,亲自把人带了进去。
何县令和老县丞对视了两眼,这才咽了咽火气。而后老县丞就退了出去,顺便带走了斗级和库子两位。
虞玓见了礼后,在何县令指着的座位坐下,但听何县令直接说道:“四月初朝廷下令,要诸州举孝廉,原本是没咱平州的事。可遇到五月先帝驾崩,此事推到来年开春,便是连这偏僻诸州都有了名额。月前陆太守让各县提名,我思来想去,这石城县内,值得‘孝廉’二字非你莫属。”太守在此时早不是官职,只做刺史的别称。
何县令说起话来倒是简单明了,三言两语就脉络给虞玓缕清了。
虞玓只低头听着,待何县令推崇起自个的功劳,确实是有些好笑。
这次举孝廉不属常科,是科考特设之制科。大唐州三百有余,每州一人,到长安后经过筛选顶多只剩下几十。可光是入了这三百的门槛,就比常人多了不知几何的机会。
大唐凡举孝廉者,除了忠孝清廉外,还须得博学多才,精读经书。
倘若何县令真的上心,毕竟在五六月至今,何至于他在这近千户的县内三挑四选,最终只挑年龄不合适的虞玓?
何县令在去拜访虞小郎君前甚至不知他读书情况。
何县令打一开始就抱着糊弄的打算,只没料到陆公竟然亲自拜访,这就两头为难了。
他谨慎胆小,混迹官场这么久,从来都是诸事不理麻烦不沾,早就是滚刀肉了。那模样是丝毫不想让自己卷进这件事,至于旁人是不是被斩断一条道路,与何县令又有何干系?
何县令本是不想废话,可方才那老县丞入门前使的那个眼色,怕是事情早就泄露了风声,索性就和这小郎君说个清楚,免得真误以为自己有这通天的本事!他边吃茶,眉宇间皱起的不耐表现得淋漓尽致。
虞玓瞧着那何县令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倒也有些倦怠。阿耶告诫的话语再一次浮上心头,“莫去长安。”
踏入官场,便与污浊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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