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出陈家院子就见自家那两扇大木门前,停了一辆宽大的马车。车旁的中年车夫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安抚着喷着粗气的枣红马。
一位身穿石青色锦缎披风的年轻公子,嘴角轻翘着正一脸兴致勃勃的环视着周围的树木、房屋,仿似这寻常的山村就是人间难寻的仙境一般。
堆积在四处的白雪折射了暗淡的阳光,居然很是晶莹璀璨,衬得他头上的赤金发箍也更显耀眼…
蒲草有些看得呆了眼,心头突然就跳出一句话,翩翩浊世佳公子,怕是也就这般风姿了吧?
一个尖脸圆眼的厮跳着脚的往院子里张望,半晌不见人影就扭头问道,“公子,好像没人在家啊?”
蒲草听了这话立时从愣神中醒了过来,心里暗自唾了自己几口,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看男人看傻了。
她赶紧几步上前,行礼笑道,“方公子,怎么有空闲到寒舍来做客?”
方杰应声转过身来,瞧着穿了蓝底白花棉袄更显干净利落的蒲草,忍不住眼里笑意更深,“怎么,蒲草嫂子这是不欢迎我来?”
“哪里,公子多心了,”蒲草挑眉反驳,“只不过冷路滑,没想到公子还能来我们这穷乡僻壤。”
“闲来无事,一时好奇嫂子的菜种得如何就过来走走,希望没有打扰到嫂子。”方杰笑吟吟着,随手习惯性的打开扇子摇了摇,却忘了此处不是家里暖阁而是乡居村野,迎面扑来的冷风吹得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桃花和山子年纪还,藏不住心思。本来就觉得这人大冬日拿个扇子好奇怪,又见他这般自食恶果就咯咯笑了起来。
蒲草也是暗地笑得肚子里转筋,但还是嗔怪两个孩子,“不可无礼,赶紧给方公子道歉。”
两个孩子以为嫂子姐姐真生气了,立刻就收了笑脸,缩着脖子心翼翼行礼道,“方公子,我们错了。”
方杰有些脸红,尴尬的收了扇子清咳两声,笑道,“无妨,无妨。”罢,抬头望向四周自我解嘲道,“这气真是越发寒凉了。”
蒲草瞧了瞧自家院子,到底不好请男子进去坐,就低声嘱咐两个孩子去后边温室找春妮回来,然后引着方家主仆往刘家院子里去,略带歉意的道,“方公子,我家中叔不在,请公子到邻家歇息吧。多有怠慢,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嫂子客套了。”那圆脸厮东子机灵的上前帮忙开了刘家的院门,众人进了院子。
陈家半开的院门儿里,一众老少妇人见得没了热闹可看,也都捂着冻红的耳朵往屋里跑。
待得暖和过来就各个兴奋的开了,有那口无遮拦的媳妇儿,就道,“哎呀,那富家公子是哪里来的?长得真是俊啊,是不是城里的秀才啊?”
她的话音未落,就马上有人接道,“秀才是戴方巾的,你没看见这公子头上是金冠啊?那可是大富大贵之家才戴得起,哪是酸秀才能比的?”
“那这富家公子怎么到咱们村里来了,还是来找蒲草的?他们…嗯,有啥瓜葛?”
这话一问出来,众人都是闭口不语了。毕竟再下去就难免要涉及蒲草的清白,很多话都是好不好听,谁也不愿意出头得罪这人。
陈大娘心里护着蒲草,当然不愿她被人诟病,这会儿也就顾不得那么多,赶紧笑道,“我前些日子听蒲草,她这种菜棚子是城里一个酒楼东家投了银钱资助的。许是这公子就是那酒楼东家吧,抢在大雪封山前赶来看看这菜种得怎么样了,也得过去。”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众人齐齐恍然大悟,但是眼角眉梢的兴味却更浓了。
陈二嫂眼珠儿转了转,帮腔道,“我看蒲草妹子可是个知道分寸的,连自己门儿都没开,直接把客人引到刘家去了。有刘家兄弟和春妮帮忙待客,可是谁也挑不出错来。”
众人脸上有些尴尬,干巴巴附和了几句,“就是,就是。”这般完几句,这个借口家里还有活计,那个借口该喂猪了,就纷纷告辞离去了。
陈大嫂有些气恼,一边关门一边道,“这些人哪里是回去忙,定然是满村宣扬去了。”
陈大娘也是无奈,拣拣身上的线头,叹气道,“当寡妇难,当弃妇难,蒲草这夹中间的更是难。做啥都容易被人指指点点,罢了,咱们知道她人好就校”完,又喊了刚进门的老二媳妇儿,“去窖里掏两个萝卜、捡四个咸鸭蛋,送到东院让蒲草凑个菜。这大冬日里突然来客,最让张罗饭材媳妇头疼。”
“哎,知道了,娘。”陈老二媳妇儿赶紧应下不提。
刘厚生正在堂屋里编草帘子,听得院子里有动静就赶忙拄拐起身来瞧,正好迎了蒲草和方杰进来。
他惊得一愣,不明白怎么有富家公子上门。待得听得蒲草简单介绍就赶紧上前行礼,笑得憨厚又拘谨,“公子快请坐,家里脏乱让您笑话了。”
方杰脸上并无倨傲之色,回了一礼之后,解下披风递给厮,这才坐到了客位上笑着打量屋里的摆设儿。
蒲草帮忙拾掇了草帘子等物,一起抱了出去。正准备去灶间烧水,就被跑回来的春妮紧紧抓了手臂,趴在她耳边焦急问道,“那酒楼老板怎么来了?不会是要银子的吧?怎么办,咱们都花了大半了。”
蒲草好笑,揉揉发痒的耳朵嗔怪道,“慌什么?就是投资方视察,没什么好担心的。”
“投资方视察?”春妮听得一脑门子问号,心里琢磨了半晌才略微明白了一些,“你是,他是来看咱们的菜种得啥样儿,不是要银子的?”
“猜对了,”蒲草伸出食指戳了她的脑门儿,笑道,“一会儿带他去温室四处看看,再招待一顿午饭就行了。”
春妮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不是来要银子的就好。”
蒲草回身听听屋里的动静,就道,“你赶紧帮我捡两块豆腐去,我这也熬上骨头汤,怎么也要张罗四个菜才校”
春妮应着,进灶间抓了个陶盆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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