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婆子一下子慌了神,低头怯生生的回了句“是”,便跟在红杉身后进了内室。

红杉挑起门帘,垂首在门前站定,婆子霎时感到满屋子的肃杀之气。

“砰!”二姑太奶奶猛地一拍桌子,上好的黄花梨木炕桌,发出沉闷而滞重的响声。桌上的盘碟勺箸霎时战抖了一阵。

“大胆奴才!让你传膳,你给我端来的都是些什么?这是我平日里吃的饭食吗?”

婆子“轰”的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哪里还听得进二姑太奶奶的问话,心中只想着下人们的各种传闻,听说这位姑太奶奶管教下人的手段极其毒辣,万一触到她的霉头,轻则打得皮开肉绽,重则伤筋动骨。

婆子越想越害怕,耳边却又是惊雷一般的一声巨响,

“砰!”

二姑太奶奶又是一拍桌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向两边一瞟,“说呀!”

婆子脑中一片空白,把早上吩咐重做早膳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扬起脖子仔细审查了一下桌案上的几只盘碟,七彩水晶糕,肉沫酥皮饼,八宝珍米粥,这可不是二姑太奶奶每天吃的早膳吗?!她百思不得其解,许久才嗫嚅道“是,是……”

“咳。”站在门边的红杉立即咳嗽了一阵。

婆子恍然大悟,赶忙拼命摇头,“不,不,不是!不是!”

“二姑太奶奶咳,”婆子竭力给自己补救,“二姑太奶奶,每日吃的都是,都是粗糠烂菜,从,从没有过这样精致的东西!”

说完又低下头,竭力掩饰脸上又羞又恼的神色。她明明记得灶房里按照二姑太奶奶的吩咐,蒸了粗糠馍馍,煮了清米粥。莫非是拿错了?

“混账东西!”二姑太奶奶唰的站起身来,振臂一挥,一一指向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平日里都知道省吃俭用,今天阿姐要招待老爷一处吃饭,你们就换了花样,拿这些精致的东西来讨好老爷,是何居心!”

丫鬟和婆子齐齐跪地,又是求饶又是磕头。

七彩水晶糕正放在桌角,被她一碰,立时盘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几只米糕也化为了零碎的面团。屋里屋外的丫鬟小厮们不禁哗然。

“天呐,就这样糟蹋了。”

“哎,我家里的弟弟妹妹几天没吃过饱饭了。”

“捡回去还能吃吧!”

殷绣心中一阵酸楚,殷府的丫鬟小厮每月都可以领月钱,待遇与小康之家的孩子相当,如今连他们的家人都要饿肚子,洛阳城中的寻常人家,境况可想而知。

前世里她是被父亲宠坏了,竟从没有注意过这些。父亲宅心仁厚,却也是养尊处优,何不食肉糜。前世里,那些流民跟着盗匪来殷府抢掠,与父亲对这些穷人全无体恤之心的态度,怕是不无关系。

若不是殷绣体验过叫花子的生不如死,也不会懂得这些。既然上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她就要为那些穷苦百姓,也为了殷府,拼力一搏。

“二姑母别气坏了身子。”她大声说道,“这些东西,二姑母不想吃就罢了。不如让绣儿服侍二姑母,我去给您换一份早膳来吧!”

“不不不!”二姑太奶奶赶忙摆手,脸上的怒气也被惊慌驱散了,又思忖了片刻,才对丫鬟说到,“红杉,你去,你知道我平日里吃些什么。切莫再弄错了,听到了吗?”

“是……”红杉有些迟疑的应了,转身慢慢出去了。

二姑太奶奶看着红杉走远,得意的转了转眼珠。想起殷绣昨天干的好事,她就恨得牙痒痒。这会子肯定又想设计害她,她才不会给这个机会!

没过一会儿,红杉亲自拎着两只食盒过来了,又命其他下等丫鬟撤掉桌案上的盘子,这才打开食盒。这时殷老爷,大姑太奶奶,二姑太奶奶都在桌前坐毕,殷绣,刘妍和刘荣三个小辈照惯例坐在炕桌底下的一张小桌上。

青梅给殷绣递过一只帕子净手,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二姑太奶奶目不转睛的瞪着红杉的手摆碟,直到三碗浑浊的米汤,一盘颜色斑驳的窝窝头,一小碟枯黄残败的炒青菜摆上了桌,她的脸色才稍稍从容了一些。

红杉躬身退下,鬓角上已有了涔涔冷汗。

一切准备停当,终于可以举箸了。殷老爷提着两只象牙筷子,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阿姐,三妹,这真是你们平日的早饭?”

两位姑太奶奶也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殷老爷伸手抹去泪水。“我待会儿就吩咐下去,明日起,阿姐和三妹的月钱,都要加倍!”

“阿爹!”殷绣打断他,撅起小嘴,“绣儿快饿死了!”

“好好好,不说了,吃饭吃饭!”殷老爷忙道。

二姑太奶奶心满意足的捧起碗来,刚才一顿脾气发泄完,这时倒真的饥肠辘辘了。

正要将碗递到嘴边,忽然听到刘妍尖叫道,“呸呸呸!这是什么东西!”

“妍儿!”二姑太奶奶两手端着碗,沉声喊道,“母亲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她口中在训斥女儿,眼睛却瞟向殷老爷,又瞟向殷绣。

“母亲!”刘妍还想申辩,“这粥没法喝!”

“住嘴!”二姑太奶奶大声一吼。

“哼!”刘妍赌气扭过头去。

二姑太奶奶也不再理睬她,她的下唇已经碰到了粗糙的瓷碗边缘。稀溜溜的液体迅速滑到她的舌头上,强烈的土腥味儿混合着分辨不出的苦味,猛地向她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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