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慕鸿,钱先生罚你抄写的《章句》,你可写了?”

段慕鸿的手还是没好太利索。拿重物时有些微微的疼。不过傅行简送来的金创药的确好用,让她的手伤恢复足足快了四五天——来松阳书院的前四天都没能出来上课,因为手肿的不成样子。

吉祥说让她写信给谢妙华告状,段慕鸿却是不赞同——谢妙华也无能为力,还不如她自己以后老老实实低调做事,尽量别和傅行简那种惹祸精混在一起就是了。

“我救他们兄弟,一来为报答傅兴斋先生助我入学的情面,二来也是报答当年父亲葬礼上傅二公子帮我赶跑段慕云的事。如今恩怨两清,我就不必再同他们过多来往了。看那傅公子的样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来松阳是为读书。这般腥风血雨的人物,还是少招惹为好。”

段慕鸿对吉祥解释道。

眼下坐在学堂里准备着过一会儿的听学。段慕鸿突然从学堂里一位负责收纳大家作业的学生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她困惑的抬起头去看那人,正欲开口询问是何缘故,突然发觉自己的肩头被别人轻轻碰了碰。段慕鸿回过头去,正对上了傅家大公子傅居敬笑微微的脸。

傅居敬对她点头示意着,走到那让她交抄写的学生身旁低声道:“在这儿呢,傅公子的抄写被雁声借去了。喏,这不是了,交给你。”

那学生低下头一看便笑了:“秉严,这明明是你的字。诶,不对呀,第一页是你的字,后面的又不像了。”

傅居敬连忙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边掩耳盗铃的大喇喇道:“我可写不了这么好的字!不过听说雁希兄在乐安是出了名的能书擅写。这般秀气的字出自她手,倒也不奇怪了!”

收纳作业的学生笑嘻嘻的走了,嘴里打着包票:“罢罢罢,我知道你是为了报答那日段公子对你二人有恩嘛!还好这罚抄是我帮先生批阅,钱先生看不到,不然,你这可不就穿帮了?”

段慕鸿抬起头看向傅居敬,正好看到他低头对自己微微一笑,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表情。傅家老大走到她前面远一点的地方坐下了。段慕鸿发现他的身旁没有傅家二公子傅行简。

过了好几日傅行简才又出现在了学堂里。一边笑哈哈的对着众人吹嘘他自己的绝技神能——傅行简居然可以用两只手同时写字,而且还写的挺不错。

“就是靠着这独门绝技,我傅行简才能一次又一次的逃过钱瑞龙的辣手摧花啊!要不然,这双细皮嫩肉的手可早就废喽!”

钱瑞龙不在,傅行简站在学堂前面像演大戏似的说了一套又一套,一会儿嘲讽钱瑞龙一会儿模仿书院里的古板长随,逗得底下哄堂大笑。段慕鸿也忍不住笑了,傅行简搞这些说学逗唱的杂学功夫还真挺不错。她用手捂住笑的合不上的嘴巴,正巧跟前面学山下茶馆老板娘卖茶的傅行简眼神撞了个正着。傅行简的笑容倏的扩大了,一双大眼睛笑的几乎要眯成缝。吓得段慕鸿连忙低下头去,避免被他看穿。

十月底,段慕鸿已到松阳书院求学一月有余。和这里的学生们早已熟稔。却始终未见书院的活招牌钱启端钱先生。学生们告诉她这位老先生在谱系上属阳明先生再传弟子,受王学影响颇深,故而为人稳重却不失开明,讲课也深入浅出颇有趣味。比他儿子钱瑞龙,无论是治学还是品德都要高出十个钱瑞龙不止。不过他上个月去北直隶参加老友葬礼,可能是耽在那里了。

钱老不在,钱瑞龙又是个歪屁股不得人心的。学生们便翻了天闹了地,丝毫不畏惧书院里的种种教条。钱瑞龙在上面讲学,底下看话本的,说小话的,写小纸条骂人传消息的无所不有。偌大一个学堂,竟只有段慕鸿一个人是在专心听学了。钱瑞龙虽秉性恶劣,但也被她这幅严谨治学的态度打动,渐渐地对她另眼相看起来。却不料这反而招致了众人对段慕鸿的排斥,明里暗里生出许多闲话来。只有傅家兄弟对此不予置评,老大尽力读书,老二继续飞鹰走狗的瞎胡闹。

这几日书院里不流行瞎白话看话本,托傅行简的福,一应人看上了他从山下书坊拿来的小说。什么《三国志通俗演义》,又是《赵□□龙虎风云会》,以及男学生们最爱看的《水浒》和《大宋中兴通俗演义》之类。看的昏天黑地津津有味,连饭都顾不上吃。平日里上罢了课,一干人等在院子里便做起戏来,今日你做刘备,明日我做赵匡胤,玩的不亦乐乎。

段慕鸿看了此状,并不心痒。她不喜欢《三国》的拥刘反曹,也瞧不上《水浒》把李逵这种滥杀无辜的人捧为好汉。那帮人演戏便演戏,对她倒没什么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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