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洗头。”那女孩一边悠闲的敷面膜一边添油加醋的说,“刚才回来一脸的不高兴,我们都不敢招惹她。”

何莎听见这话,更加的不高兴了,于是绕过那女生,径直走到阳台。

另一个找借口去睡觉的女生猛地从自己床位上坐起来,说:“你可真狠,舒岩又要挨打了。”

“那又怎么样,你难道要去帮她啊——”那人毫不在意的说,“帮她,你简直是在找死,我也只是自保而已,有什么过分的。”

“刚才还说她坏话呢,现在倒是心软起来了?那你过去吧。”

“去就去。”她说。

“何莎”她走过去抬头看着她,说,“不要再欺负她了。”

“少管闲事,莫黎,今天没什么心情弄她,我刚和莫漯打完电话,拿着手机离开座椅,站起身,一边走一边说,“烦死了,肚子疼的要死啊!好了,我要先睡觉了。”

“舒岩。”正在擦头发的她愣了一下,没想到莫黎会帮她说话。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莫黎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

没事,你说的也没什么错,喜欢他确我自不不量力了。舒岩说,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说,不过我很好奇,何莎她和薛辞是什么关系?

啊?就互相不认识的关系。但是她特别喜欢薛辞的女朋友。

女朋友?叶南嘉?

对,好像是叫什么嘉来着。

这是什么怪癖,舒岩心想。可是,平常我看她们两个也没什么交集啊。舒岩又问。

可何莎可能就觉得只有叶南嘉配和薛辞在一起吧。谁知道呢!

那就因为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来欺负我?舒岩苦笑。

不是我说,舒岩。人的恶都是被你们这些胆小怕事的人给滋养起来的,别人欺负你,你不会回击吗?不要老伤春悲秋,感觉全世界都抛弃了你,其实是你自己,放弃了自己。别人咬你一口,你要还给它明白吗?莫黎叹了口气,说。

谢谢你,舒岩笑了笑,说。

她们终于无法再忍受彼此之间莫名其妙的独白和令人尴尬的气氛,于是各找借口,睡觉的睡觉,打电话的打电话。

终于困了,在学校突然熄灯的宿舍里,舒岩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在迷迷糊糊之中莫黎好像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她的面膜,在廉价隔音板的那一面依然打着电话。而后她沉沉睡去,什么事情都不可知,但她好像知道,她的宿舍生活还会更加艰难。

冷。天越来越冷。

这日复一日空旷寂寥的长夜,让人难以承受。

舒岩在半夜裹紧了被子,又陷入睡梦之中。

她又梦见了妈妈、梦见了薛辞。梦见了生命里一些可有可无的人。

妈妈这一辈子都被无知这条大锁链锁着,她总爱躲在让人难以察觉的、时间的罅隙中。不只是妈妈,大多数人的一生,好像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说,岩岩,跟妈妈走好吗?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岩岩,你真的还要坚持你的什么梦想吗?看看你的姐姐,早就不上什么破学校了,现在不还是老老实实找了个男人嫁了嘛!你又在这里造什么孽哦,非要上什么学,家里的钱哪里供的上一个大学生哦!

妈,你怎么可以这样跟我说话,我才十四岁,我还是个孩子!

十四岁怎么啦

舒岩,你不配,你不配。

她可以错过青春里本该属于自己快乐,可以错过精美橱窗里自己一直想拥有的发夹,可以错过和他一起补习的良机,可以错过同学聚会。但她不能错过这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她没有退路,只能一往无前。

那时的她还很小,日子过得如履薄冰,性格又拧巴倔强,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出现在别人的视野里。唯唯诺诺沉默寡言的样子让谁都觉得可以欺负一下,她也不还手。

本来准备想尽一切办法要转学的时候,平安夜要到了。是的,那条她亲手织好的围巾,她想在临走之前亲手送给他,为这个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只在别人嘴里熟悉的少年,送上自己最珍贵的祝福。

于是想尽办法,用笔写信,买好看的包装。郑重其事地站在他喜欢的篮球框下,送上礼物。她自以为觉得盛大浪漫的告白仪式最终是在他把那条围巾转身戴在了别的女孩子身上为剧终。

是的,她失败了。虽然早有预料,可当事情真正发生后,她还是痛不欲生。

在漫天弥漫着大雪的平安夜里,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她度过了难堪的一夜。

太不值得信任了这个世界,这些人。

也许只有自己离开,才能重新拥有活着的希望。

在所有人离开之后,她依然还在原地。

风把她的脸吹的通红,手指冻到不能屈伸,雪簌簌的落在她的肩头、睫毛、面颊、单薄的裤子上。一直等到宿舍熄灯,学校空无一人的时候,也依旧没有人来叫她回去。她擦擦眼泪,准备起身自己走回去的时候,忽然脚下一滑,重重的摔了下去。

一分钟过去了,她仍然没有打算站起来的意思。就这样吧,也许明天冻死了还能上个新闻。她这样想着。

“喂,同学?你没事吧?”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到了舒岩的耳朵里。她还没有开口说话,就被那人扶了起来。

“同学,你怎么回事啊!大半夜的,难不成你也是逃课上网吧的?在你身上怎么这么凉?我把衣服脱下来给你,你赶紧穿上!”少年偶然间的问候,给她带来了希望。

她在他怀里冻得发抖,哆哆嗦嗦的没有力气说话。

直到快要走到女生宿舍的时候,她才勉强开口,小声问,“你叫什么?”

“我叫胡卓棋,你可不能告诉老师哦!我是今天晚上跳墙出去玩游戏偶然碰到的你,你都不知道!大半夜的忽然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什么感受,你差点没把我送走!”胡卓棋也小声对她说。

“我叫舒岩。”她说。她认真地说,谢谢你。

然后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他被握的有些生疼,然后把手抽离出来。

说,你去吧,看怎么跟宿管阿姨解释你夜不归宿。我也要走了,我记住你了,你叫舒岩。

舒岩说,再见。她看着少年的背影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很用力的对他挥手,说再见。

谢谢你,我叫舒岩。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认识一个叫舒岩的女孩子。

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学校里的舒岩究竟受了多少委屈和难堪。

也谢谢这个叫胡卓棋的男生,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偶然帮了她一把。

我们还会再见吗?胡卓棋。一定还会再见的。舒岩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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