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节说到刘良女要认婉如为妹妹,认其母为母,这并非刘良如的一时冲动。她一半是同情刘婉如的身世,另一半也有些私心。刘良女自己也是孤女,一个人在北京城里举目无亲,也颇觉孤单。
刘良女在代王府待了很长的时间,又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宫里面蝇蝇苟苟的事太多,虽然她现在很得正德宠爱,但是谁又知道将来又会怎样呢?
她见刘宛如非常美貌,姿容不比自己差,又出自官宦人家,知书达理。巧合的是和自己同样姓刘,刘良女便有了些小小的心思,说白了就是固宠。
跟正德皇帝也有一年多了,刘良女一直没能怀孕,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时代的女子最大的责任就是传宗接代,如果做不到这点,就很难抬起头来。普通老百姓家如此,何况皇室。
她担心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如果姐妹俩有一人能够生下一男半女,将来她的前程也就有了保障。回过头来说,刘婉如何尝愿意还乡?她和母亲即使回到江西安福,刘氏宗亲也不会待见她们,因为女人这年头本来就没有地位。
如果刘婉如是个男子还好,刘家的人至少会给他们一碗饭吃。带两个女人回来恐怕不见得会被刘家接受。
刘婉如也是个聪明的女子,很快就醒悟过来,她毫不犹豫的立刻拜倒在刘良女脚下认了姐姐,刘良女更是欢喜不已。正德皇帝是多聪明人啊!他明白刘良女的小心思,也乐见其成,顺水推舟把刘婉如的母亲刘张氏也接上了龙舟,一同向南方出发。
几天相处下来,正德皇帝越来越感到这样做很是值得。这个刘婉如实在让朱厚照太意外了。这女孩子性格开朗,又知书达理,更难得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一笔书法娟秀飘逸,跟她人一样都很养眼。
她和刘良女在一起,两个人有了伴,相处的越来越融洽。也越来越像一对亲姊妹,受刘婉如乐观开朗的性格影响,刘良女多愁善感的性子也改变了许多。正德皇帝身边有了双姝相伴,如娥皇女瑛的生活也多了几分乐趣。
……
远在京城的齐王朱厚炜却没有他这么安逸,每天除了大量的文牍工作,其它的时间,他一门心思的放在了徐芊芊这个孕妇身上,徐芊芊今年才十七岁,放在后世那就属于未成年,再说这个古代女人生孩子就像过生死关,朱厚炜心里既欢喜又有些紧张。
朱厚炜今天散班回来得晚,到家天已黑了。他车停在在门口的车房里,下了车,朱厚炜负手绕过照壁,踱步到往后院。进入后院,一大帮宫女太监在楼门口已是垂手肃立多时,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二气不敢吱地恭迎,人堆儿里惟独不见徐芊芊。朱厚炜有些奇怪,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呀?
带着满腹的疑惑,朱厚炜来到秋月楼的大厅里,疲惫的他把自己扔在沙发里,侧头问跟在他屁股后头进来的内院主管安德海:“小安子,王妃呢?”
主管太监安德海嗫嚅了半天,这才期期艾艾的答道:“殿下,王妃下午从宫里面回来,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里,谁也不让进,到现在还没有用膳。”
“出什么事了?”朱厚炜腾的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奴才不知,问了柔儿、燕儿姐姐,也是一问三不知。”安德海小心翼翼的回答。
“搞什么名堂?我去看看!”
朱厚炜虽然疲惫,听到这些还哪里还坐的住,他说着又起身步出厅堂,踏入帘幕深深的回廊,在尽头处转折上楼。自夫妇俩住进这山秋月楼,除了两名贴身丫鬟,所有的太监都没有上过楼来。
徐芊芊的起居照应,一概由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名丫鬟负责。至于楼上一应打扫布置事宜,则由府里面几名粗婢管领,朱厚炜他可不习惯夫妻生活时,旁边还跟着几名太监。楼道里静悄悄的,这些人洒扫的人都已经下了值,就连两名贴身丫鬟也没有看见。
朱厚炜一心想看看徐芊芊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会儿待在房子里干些什么,所以上楼时蹑手蹑脚生怕弄出响动来。这秋月楼当年就是燕王朱棣的寝殿,打造得既恢弘又精巧,可以说是极尽奢华。沿着装了雕栏隔扇的曲折花廊,这二楼大大小小也有十几间卧室,朱棣当年伺候他的丫鬟肯定不少,要不然怎么有这么多房间。
顶头儿最大的一间就是夫妻两的寝室。这是二楼最大也是装设最为华丽的一间,它三面环水一面环山。当然,这山不是天造地设的丘山,而是造园大家叠出的黄石假山。山高盈丈,峻峭凌云,再加上芭蕉修篁等翠色衬映,倒也透出几分江南的山林之美。那三面之水,也不是一览无余的浩茫,曲桥小榭,蟹屿螺洲,莫不错落有致。
置身在秋月楼中,犹如身在画图美不胜收。朱厚炜走到门前,门虚掩着,他并没有急着推门进去,而是竖起耳朵听听里面的动静。他侧耳听了听,门内竟无动静,便轻轻地把门推开,屋子里黑灯瞎火悄没声息。他心中一紧,推开门喊了一声:
“芊芊,你在屋里嘛?”
没人应声。
“柔儿、燕儿。”朱厚炜又喊了两个丫鬟的名字。
“哎!”
脆脆的一声答应,两个丫头从各自的房子里跑出来。见到朱厚炜,她俩忙行礼。
“王妃呢?”朱厚炜问。
燕儿嘴快,答道:“在房里呀!刚刚小姐说累,想要休息一下,让我们不要打扰她。”
柔儿则探头一看,见房内一片漆黑,便赶紧把灯掌上。借着摇曳的灯光,朱厚炜这才看清,徐芊芊一动不动坐在梳妆台前。
“芊芊,你怎么了?”
朱厚炜一声惊问,快步走过去,只见玉娘泪流满面,手上还拿着一张便筹纸。
“小姐!”
柔儿和燕儿也吓了一跳,惊叫起来。朱厚炜伸手制止她俩,并挥手让她俩退了出去,他看到徐芊芊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便走到她身后站定,轻抚着徐芊芊的香肩,柔声问道:
“芊芊,你究竟怎么了?”
徐芊芊稍微抖动了一下,仍没有说话。
“母后责备你了?还是宫里谁欺侮你了?”朱厚炜又问。
徐芊芊摇摇头,突然手拿手帕蒙住脸,竟然嘤嘤地哭出声来。徐芊芊这一反常的表现,弄得朱厚炜顿时慌了手脚,他心里暗自嘀咕,尼玛,不是得了产前忧郁症吧,不可能啊!这才三个多月,预产期还早着呢。早晨他离开家的时候,徐芊芊还跟自己有说有笑,怎么就突然变样儿了呢?
朱厚炜急得手脚无措,一时间也不知怎么解劝才好。这时,他忽然瞥见徐芊芊手上拿着的那一张纸,便伸手拿过来看,原来是一张诗文,上面写道:
洗尽胭脂卸妆仪,
无人临幸空床栖。
深宫幽怨无倾诉,
女儿凄苦谁怜惜。
一看笔迹,不是徐芊芊的,现在听到徐芊芊哀哀的哭声,他隐隐猜出是谁写的,知道了原因后,朱厚炜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还是那副爱管闲事的脾气,真是没事找事。他便俯下身子,附在徐芊芊耳边低声问道:
“芊芊,你今天在宫里,是不是见到皇后了?”
徐芊芊抽泣着点点头,眼圈红红的啜泣道:“夫君,我跟你说,夏姊姊……哦不,皇后娘娘她……真的好可怜!”
听到这话,朱厚炜都快哭出来了。皇后娘娘可怜,俺也知道。可你也没必要哭成这个样子吧,这叫什么事?!但他知道,徐芊芊就是个侠骨柔肠,心地善良的人,真是见不得别人可怜,而且特别仗义,这不!仗义得把自己都弄哭了。
徐芊芊生活美满,丈夫齐王为人正派,从不在外沾花惹草,连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都不碰,对她又是百般的呵护,怀孕之后,朱厚炜只要有空,就经常陪伴她,嘘寒问暖调羹问药,心细如发极尽温柔。没想到,这一切更让她的同情心泛滥。
朱厚炜也明白,她现在怀着孕情绪容易波动,此刻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开解得了的。看到徐芊芊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朱厚炜掏出手绢轻轻替她擦拭,低声说道:“芊芊,你知道吗?如果你的心情不好,你肚子里的宝宝也会感受得到,他也会不快乐的。”
“真的?!”仿佛灵丹妙药,徐芊芊顿时止住了哭,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朱厚炜神情严肃的点点头,用一种不可质疑的语气说:“是真的!胎儿最容易感受到母亲的情绪变化,等他大一点,你一旦心情不好,他也会在肚子里不安的动来动去,到时候容易被脐带缠上,造成难产。”
“啊!?那可怎么办?”
徐芊芊吓得捂住了嘴巴,又赶忙摸了摸肚子。现在她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孩子身上,皇后的悲伤早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别担心!”朱厚炜赶紧补救,安慰道,“幸亏孩子现在还小,越到后面越要小心。你要记住我的话,孕妇的心情一定要好,否则对宝宝的影响很大。芊芊啊!皇帝也罢,皇后也罢,他们过的怎样?我不在乎,自己的生活自己承受。你知道吗?刚才夫君真的吓坏了,在我的心中,只有你和宝宝最重要!”
徐芊芊一听这体恤话儿,顿时心头一热,丢了手绢,一下扑到朱厚炜的怀中,双手捣着朱厚炜的胸口,用她那好听的吴侬软语哭道:“夫君啊夫君,都是我不好!害得夫君担心。呜呜呜……妾身再也不敢这样任性了。”
……
一场莫名其妙的风波在朱厚炜的连吓带哄之下,消于无形。摆平了这一切,朱厚炜真是汗了一把!自己这个老婆同心心实在太泛滥了,今天的事简直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替古人担忧!哦,不,自己现在也是古人。
为了补偿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同时也安慰一下妻子,朱厚炜破天荒准备浪漫一把,来一个烛光晚宴。大约一个时辰后,朱厚炜与徐芊芊下得楼来,但见王府里面宫女和太监变得喜气洋洋,到处张灯结彩一片节日气氛。
朱厚炜觉得自己生活中可能缺乏一点浪漫,决定补偿一下,他传令安德海赶紧把秋月楼装点起来。他在楼上与芊芊软语温存,嘴儿舌儿地说着体己话儿,却是苦了楼下的小安子,急急巴巴一会儿跑进门里,一会儿跑出门外地张罗。
亏得王府里面的太监和宫女都是熟手,齐王对下人特别的好,所有人都很珍惜在齐王府工作的机会,因此做事快手快脚忙而不乱,也就大半个时辰,便把秋月楼里里外外布置得水晶宫一般。
特别是楼下大厅,红纨绿绮火树银花,端的是天上宫阙瑶池景象。尽管皇后那件事的阴影一时还难以除尽,但乍一见到这股子隆重热闹的气氛,特别是有丈夫殷勤的陪侍在侧,徐芊芊的心中已是十分陶醉。
朱厚炜当着一应宫女太监的面,拉着徐芊芊的纤纤玉手,并肩款款步入膳厅。朱厚炜回来之前,晚膳就已备下,但那已是不作数了。承齐王之命,王府里的厨役大显身手,又重新做了一席徐芊芊最喜欢吃的家乡淮扬大菜。
夫妻俩相对而坐,除了朱厚炜和徐芊芊,断没有第三人前来叨光,所有人都很识趣退到门外恭候应差。现在这里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朱厚炜亲自执壶,把加了冰块的法国干红斟满两杯,然后双手擎起一杯,动情言道:
“夫人,喝葡萄酒对身体有好处,还能够养颜,今天这第一杯酒,我俩同饮。”
“为何?”徐芊芊撒娇地问。
朱厚炜眨眨眼睛,狡黠地调侃道:“为了我亲爱的夫人有一颗善良的心,更为了白居易写下的那两句脍炙人口的诗。”
“哪两句?”徐芊芊脸有些发红。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朱厚炜深情的朗诵道。
徐芊芊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一些甜蜜。她浅浅一笑,香腮上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儿,梦呓般说了一句:“多谢夫君,妾身真的好幸福”,也双手拿起酒杯与朱厚炜一碰,一仰脖子饮了。
酒过三巡,徐芊芊已是微醉,红晕飞腮更显妩媚,借着酒意,她今天大胆地向朱厚炜抛了一个媚眼,俏皮地问:
“夫君,听人说你是仙人下凡?神仙也有情爱吗?”
“你是不是担心夫君突然间骑鹤跑了?”朱厚炜笑着反问。
“我不知道。”徐芊芊也嘻嘻笑了起来,“夫君你知道吗?你真的和大明的其他男人不一样,大明的男人也有宠自己夫人的,但肯定没有像您这样,嗯,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应该……对,应该是对妻子特别的尊重。”
“爱一个人就要包容她,全心全意的接受她,女人是水做的,是用来疼的。”朱厚炜瞅着徐芊芊脸上那一对好看的酒窝儿,不免心旌摇荡,调侃道,“当然,你不能要求别人和我一样,这肯定做不到。人上一百,种种色色,因禀赋、地位、才情各不相同,这男欢女爱的形式,也就因人而异。”
“在我看来,这男欢女爱,分有四种境界。第一种游龙戏凤,这是天子的境界。”说到这里,朱厚炜突然朝徐芊芊一挤眼,神秘地问,“芊芊,你知道杨贵妃么?”
徐芊芊噗嗤一笑,答道:“当然知道,四大美女之一,很受唐玄宗的喜爱,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只可惜没落个好下场,几尺白绫,赐死在了马嵬坡……红颜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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