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龙辇上沉思,手指轻轻捏着眉心。皇帝想着父亲、祖父的起居注,甚至前朝皇帝的记载,他们是否也有夹在妻子和子女之间的困扰,那些太平富贵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天子,天子,既是上天之子,为何还有这些凡俗人的困扰。

“陛下,二公主在道旁等候。”大总管高德打断了皇帝的沉思。

皇帝往旁边一看,景华会意走过来行礼。

“打搅父皇,儿臣想和父皇说说话。”从凤仪宫出来,景华是最后一个。干脆放慢脚步,等在从凤仪宫到宣正殿必经之路上。父皇已经下旨禁足,她若是回了居所,最近几日就再也出不来了,有什么话,只有趁热打铁的说才有效果。

“唉,又有什么话,边走边说吧。”儿女都是债啊!皇帝叹息着从步辇上下来,他坐的是常用步辇,挤不了两个人,他也不能看着总角少女跟着他快步急行。皇帝看了高德一眼,吩咐道:“去把宣正殿清理干净。”

高德跟了皇帝几十年,若论了解,皇后皇妃、龙子凤孙都不如他。高德一听就知道今日在凤仪宫中二公主那番话,皇帝是听在心中了。皇后娘娘圣宠十年,又登上后位,春风得意,难免忘形。不管皇后娘娘如何得宠,都不该碰宣正殿这根衔儿。

高德领命而去,皇帝挥退了跟在身边的侍从,和景华沿着步道走。

冬日暖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皇帝的话却如深海寒冰:“皇后亦是你的母亲,需心怀恭敬。你素来聪明,不要用错了地方。”

景华脊背一颤,苦笑道:“父皇英明,女儿是有意的。明知三妹妹受不得激,还处处激将于她。若是母后还在,女儿只会想方设法胳膊折了往袖里藏,什么都瞒不过父皇。”

“可是父皇,求您也看一看女儿的苦楚,谋害小九、诬陷女儿的人还没找到,窥视帝踪的也不是女儿。女儿见招拆招,所求者也不过平安二字啊。您不能一边逼着女儿去争,又一边嫌弃女儿有手段啊。”

“朕什么时候逼着你去争了?”

“母后仙逝这一年多,女儿浑浑噩噩,父皇也未曾点醒,女儿还以为是父皇有意考校呢?”景华歪脸抬头,濡慕得看着皇帝,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皇帝不自在把脸侧过去,难道要他说实话吗?他虽怜惜这个女儿,也知道这个女儿聪明,可他对公主能有什么要求呢?明理自然是好的,若是糊里糊涂活着,身为原嫡公主,此生也是注定的富贵。

皇帝对后宫争斗心里有数,知道他的后宫没这么太平。可他又自信后宫纷争,不敢波及龙嗣。转念一想,这个女儿已经出乎意料,再有出乎意料之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片刻之间,心思就全然变了模样。怪不得人说皇帝心思深不可测呢?

如此,皇帝又温和下来,问道:“你有何话想对父皇说?”

“父皇,女儿想求两个女官。一位教导女儿,一位照顾小九。”景华苦笑着看自己的手,“女儿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自从母后仙逝之后,只觉世间白茫茫一片,全无着落;又如那失了母的幼兽,满身尖刺,再也找不回往日和顺。女儿想变好,可又不知如何变。今日受了父皇训斥,边走边想,想明白一个道理,女儿不明白,不还有父皇吗?父皇才是女儿唯一的依靠。女儿翻来覆去的想,若是今日能再冷静些,难道父皇会不给女儿公道吗?可女儿还是怕,惶恐不安,总想着自己出头。这就是心性不够稳重的缘故。所以,还请父皇赐女儿一位女官教导,日后,女儿不想父皇再为这些琐事忧心。”

皇帝一开始把话说透,就是想警示女儿。没想到她等在这里,不是想告状,而是想要一个女官。皇帝龙手轻拍她稚嫩的肩膀,心中感叹:“只有朕腰高呢,还是孩子。”既然只是个孩子,犯点儿小错,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再者如她所说,事情又不是她挑起的。皇后那宫人投机的借口,还瞒不过他。如今谋害小九的凶手还未找到,再不能委屈他们姐弟。皇后是他结发妻子,如今皇后早逝,不能让她的子女再受委屈。

皇帝如是想着,又问女儿:“朕想替小九择一位母妃养育,你觉得谁比较好呢?”

这话半个时辰前皇帝都不会这么问,可如今他心里想明白了,景华对凤仪宫有隔阂,再把小九放过去,那是没玩没了的麻烦,不如问问这女儿。她素来聪慧,也许心里已有想法呢?

景华埋头苦思,想了一会儿才道:“这话本不该女儿说,既然父皇垂问,女儿斗胆说说自己的想法。小九是父皇原嫡皇子,身份贵重,按理说,宫中妃妾,并无养育他的资格。皇后娘娘身份足够胜任,可三哥、四哥、三妹需要照顾,下有满宫的皇子皇女要抚育,上有皇祖母要孝敬,还有繁复宫务,哪里忙得过来。”

“女儿也是知道的,说是择一位母妃养育,可照顾孩子的都是嬷嬷宫人。父皇,您想给小九择一位母妃,也只是想有个总揽的人,有事儿能禀告到您跟前,万事自有您做主,是不是?”景华养着小脸问道。

“是,总要有个话事人。”

“那您看女儿行吗?您总夸女儿聪明,女儿不懂如何照顾幼儿,但女官懂、太医懂、嬷嬷懂,若遇不能决断者,父皇难道会不见女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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