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贵妃生了好大一场气。
她一着急便犯心口疼的毛病,脸色苍白地把岳金銮轰了出去,说什么也不想见她。
岳金銮立在殿外廊下,闲得低头看地上青砖冷沉的纹路。
这几日天气又凉几分,北风狂劲,舞得宫灯乱摇,六角铃铛叮当不绝。
灯面纱绢上绘的“七才子路”图案颜色鲜艳,里面烛火摇动。
图上的小人脸时明时暗,红通通的血口张如蛇信,笑眼黑眯,平日里看着憨厚可掬,今日却因天气恶劣,染上几分森然鬼气。
殿里的灯还明着,依稀可见岳贵妃伏在窗前落泪的妙影。
岳金銮耳尖,听见了她的哭泣。
“我素来疼她,什么都纵着她,不曾想到把她养出这般性子,好好的姑娘叫我养成这样,来日我怎么有脸见她父亲母亲,哎哟,我的心——”
岳贵妃哭着哭着,心口又疼起来,纱窗上的影子淡去了。
估计是姮娘扶着她去床上了。
岳金銮黯然垂眸,规规矩矩地在殿外站着。
她知道自己的确有错,但错不在欺负画脂,而在于惹了岳贵妃生气。
冷风拂起她额前胎发,饱满光洁的额头形同满月,她低低咳嗽一声。
这天儿真是,怪冷的。
殿里静默一会,姮娘快步走了出来,担忧地往她手里填了一枚袖炉,“怎么咳嗽了,可是冻着了?”
岳金銮摇头,“姑母可好些了,还在生我的气吗?”
姮娘也摇头。
岳金銮轻叹一声,“怪我……我今日不该欺负画脂的。”
姮娘欣慰,“郡主这么想就对了,宫人也是人……”
岳金銮又道:“下次我一定挑姑母不在的时候欺负她。”
姮娘:?
姮娘头疼。
与其同时,殿里侧耳倾听外面动静的岳贵妃也一阵头疼,忍不住又哽咽一声。
“老天爷,我真是造了孽了,怎么养出这么个混世魔王来!”
今儿夜里风大,岳贵妃本想晾着岳金銮让她认错的,可她压根不觉得自己错了。
再冻下去,岳贵妃又于心不忍。
便从桌上找了一本岳金銮没写完的算数题册,丢给了宫女小豆。
不一会,小豆从殿里走出来,将算术题交给了岳金銮,“贵妃娘娘说了,算术能令人正身清心,让郡主把这一册子做完,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贵妃娘娘肯见您。”
岳金銮盯着那朴素中又透着玄奥的算术题,有些头晕,“若是……做不完呢?”
小豆同情道:“若是三日内做不完,贵妃娘娘就禁您的足,再找几十个女先生围着您上课,并讲解《九章算术》、《孙子算经》、《周髀算经》等等奇书。”
岳金銮仿若五雷轰顶,小脸惨白。
她接过算术题,打开看了一眼,头部充血。
又打开看了一眼,呼吸困难。
再打开看了一眼,心跳停了一拍——
算术,人类的万恶之泉,她的噩梦。
姮娘看了看表情不大对的岳金銮,“郡主,您没事儿吧?”
岳金銮闭上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她被算术题吓昏了。
·
皇子们平日里上的课都太过深奥,岳金銮年纪小,没同他们一道上课,但岳贵妃也不会放任她不学无术,便找了素有名气的大才女宋尚宫教导她。
宋尚宫少时随父列历四方,所知颇多,因而不光教礼仪诗文、经史大义,还教一些天文、地理、算术。
其中算术便是让岳金銮最头疼的。
每回宋尚宫一讲算术题,岳金銮就逃课,因此压根没学上什么。
这阵子宋尚宫父亲过世,归家治丧,为了不耽误岳金銮的课程,几夜不眠,亲自编写了几十套试卷与题册。
岳金銮在岳贵妃的监督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其他科目都做完了,唯独算术才做了十分之一。
还都是错的。
因为岳金銮一做算术题就会睡着,并且雷打不动睡上一天。
岳贵妃差点怀疑这题目里是不是下了什么催眠药。
岳金銮抱着算术题回了闺殿,哭成了泪人。
别说三天了,给她三百年也做不完一半呀!
岳金銮一边翻着算术题一边哭,“这都什么东西,我一个字都看不懂,我人没了!”
画脂在旁边伸长了脖子看。
她知道岳金銮对她印象不好,一看岳金銮有难,作为婢女她有责任也有义务为主子分忧。
岳金銮哭完了,呆呆拿着算术题,嘴里碎碎念叨,“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画脂像一头七彩山鸡,踩着自信的步伐来到了岳金銮的身边,“郡主,不如把这难题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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