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依和阿绫试制第一批麻纸之后,时间又过了几天。大约到了公元前121年的1月28日左右,事情并没有什么进展。

每天都会有一批麻纸送至赵司马的军幕中。天依和乐正绫在昆明池外带领通书什的士兵日日做骑术训练,回营之后课他们如何分析句子成分,如何观察语言事实,如何画出层级结构等等语言学知识。祁叔的羌话中的句子也时常被乐正绫拿出来举例。而当这所有的课目都结束,祁晋师开始带士兵们进行步下格击训练的时候,她们二人遂前赴赵破奴的幕下,查看新一批送来的麻纸的质量。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监造的,”赵破奴说,“这四天制的纸似乎还是那样,按你们的话说,只能卫生卫生。当然,对于一个缺乏纸张的黔首来说,这些纸他肯定是会利用起来的。”

天依想起来小时候看过的关于曹雪芹与红楼梦的传说。曹雪芹下半生极其贫困,以至于他在写的时候,都需要向邻居和乡人借日历用的纸来写。她当时徒是感觉家中挂历用的纸太滑,确实用钢笔或者签字笔难以书写,毛笔估计更难。直到自己接触了更多知识以后,她才发现,现代的日历用纸和古代不同,在传统社会中,一般拿来制日历的纸是比较粗糙的。当然,故事的背景发生在清代,对于现在正生活在西汉时期的她们来说,清代制日历的纸至少纤维均匀致密,而且产量大,在这个时代一众的麻纸中称得上是上品了。

“确实,仍然不满足书写要求。”

乐正绫举起一张察看,这样说着,又从背上抽出一张自己随身携带的第一批麻纸,相互比较了一番,最终得出了新的看法:

“工艺在进步。比如纤维的均匀程度有提高。或许它和水分配比增加有关系。但是太多了也不好,那边的师傅们恐怕需要一段时间来摸索这个度。”

听了这话,赵破奴和天依又重新燃起信心来。毕竟从这种粗糙的麻质纸进展到可以书写的蔡侯纸,中间并不需要存在技术上或者理论上的跃进,而是需要反复地实验造纸材料、工具和打浆的方法。换句话说,符合通书什对植物纤维纸张预期的产品,其诞生是一个时间问题。

“就现在来说,也就你们这里对大量纸张的需求最大。”赵司马对两位女孩说,“当然,我自然知道随军进行调查,这东西是必不可少的。我昨日到营里视察的时候,看到他们革上写的笔记,似乎你们还不太用文字,而是有用一根根东西串起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看着跟图似的。”

“是树形图。”乐正绫向他说明,“树有一个根,然后从根上分出许多枝蔓来,这个分化的地方就是节点。对语言来说,句子就是它的根。这种图还是我课他们初期的时候用的,所以一般还分出三叉来。但是以后随着他们受的理论进展了,到时候可以直接精简成二叉树,对每个节点来说,下面都只有两个分岔。”

“我是听不太懂,什么句子,二叉树。”赵破奴皱眉道,“但是我明不明白不要紧,我现在知道你们的士兵明白,那就足够了。那十六个人,你们不仅要课他们这些内容,最好还要在生活上多照顾他们,使他们顺心。我知道老祁是一个比较狠的人,对士卒比较严苛,你们是否在这群十六岁的小娃娃面前承担了母亲的功能?”

“这个我们一直有在意,就是不知道做没做到。”乐正绫说,“就目前来看,小伙子们的面貌还是比较精神的。”

“那十六位后生,日后的前途恐怕比我更大。他们学了你这套东西,进可沟通西域和胡地,甚至远使绝国,建业封侯,退可在长安教馆受徒,把你们的知识传给朝廷的人或者,他们还可以进入馆阁,记录别国方言,把这天下我们汉言的面貌给搞清楚。他们对朝廷的用场,可远在我一介武夫之上。”

虽然天依很有一种冲动,想把他日后率军一举攻破楼兰的功绩提前透露出来,但是她还是忍住了。

“而且,设立通书什的目的,就是因为,你们归根结底还是两位妇人,虽然拥有相应的智识,但是终归多有不便。”赵破奴看着这叠纸,“所以将你们的智识转移给这些天资较优的后生,也是顺应了天地阴阳的道理。以后他们封官进爵,你们作为他们的先生,要找个更好的郎君,于身份上也更体面。或许日后家里出了什么困难,还得靠他们来维系。从广人脉这个角度上来讲,军中的这件事也是对你们有好处的。”

“是,使君确实非常为我们着想。”乐正绫向他拜谢,“蒙使君荫爱。作为通书什的什官,好好关照他们也是我们应尽的责任。使君在此大可放心。”

“好,我知道你们在汉地半年了,都是通晓道理的,本来这点我也不必说。”赵司马悦然,“对于这些纸,你们还有什么欲建言的么?”

“没有了。方法他们已经在尝试,我们非常期待有一天那边的实验能够成功,这样士兵们能够早日用上能够用毛笔顺利书写的纸。”天依说。

“那好,你们先回吧,如果有要事再来见我。”赵破奴转向幕中的军士,“和前几天一样,这叠纸你们给两位什官搬到通书什去。”

司马的卫兵将昨日制出来,上午烘干送到上林苑的这些未经裁剪的麻纸,随着天依和阿绫两人抬到通书什的营地去。坐着休息的人们又围了上来。

“四天了,每天都送这么多卫生纸!”夷邕挠挠头,“什正,我们那屋里,纸都堆得老高了,质地又很糙,写字又写不成,确实像什正您说的,只能拿来净厕。可是这堆起来的书,光拿来净厕,就算天天净,都能拿来净小三个月的了。要不要让他们制少一点?”

“你们要知道这些卫生纸,师傅们造出来可不是为做卫生纸用的。”乐正绫对他说,“是为了给我们制像革帛、简牍那样可以书写用的纸的。这每天制纸,是每天都在试着改材料,改做法,只是这几天都还停留在粗糙的阶段,军中又把那边垄断了,只能日日送来。”

“可是……什正,我们都不知道拿这些纸干啥好。”

“你们觉得多余了,不妨出售给这营里的其他人,反正我听说时下不禁商吧。”乐正绫说,“或者你们实在不想要那么多,就向我打个报告,我再向司马建言,这些多的纸都收归到库房里去。”

说是这么说,但大家实际上都不敢擅自将纸售卖出去毕竟是在上林苑中的赵司马的直属部队,要是日后军纪严了一点,清算这问题来,估计咎责也要放大,自己就完球了。当然,不排除自己所学的东西会成为他们的护身符。

“算了,还是先再存几天吧。”士兵们说。毕竟多一些总不如少一些。实在不行,哪天他们开发出了在纤维纸上写字的高超技巧,那这些纸就有大用了。

“你们也可以适当扩大一下消费。若净厕用不完,你们试试看每日擤鼻子也可以用那种纸,随用随扔,就不需要手帕了。”

“那样也太奢侈了!”楼昫的心揪起来,“那到底是纸啊!”

“总之,如何使用是你们自专自由的,我们确实管不着。”乐正绫笑着向众人说,“我们这个什别的没什么,就是自由。只要不作奸犯科,或者犯了军中的律令,其他的你们可以自便。只要把教官们,和我们课的内容紧记在心,还可以用出来,就可以了。”

士兵们纷纷向什正答唯。

乐正绫按日常的条例观察了一遍营地,看了看大家铺位的卫生现状,又指出一些应该打扫和清洁的地方,和天依一道返回家奴的住所去。这也是通书什的士兵们在加入什中之前未曾见过的科目海国人管它叫“内务检查”。

有时候何存感觉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当个兵,以后难免要上两回战场,还要把自己和自己睡觉的地方整饬得那么干净,甚至用纸来净厕。就算乐正什正反复地说日后自己这等人要晋升发达,那到那会完全也可以不用自己来给自己做这些东西三两个仆役或者婢子就完全解决了。他在这件事上一直想不太通。

“楼,你是怎么看的?”何存问他,“我一直想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楼昫摇头,“晚上拿水烫手脚我能理解,什正说了,这是让人的经脉活络,这样第二天就不会感到那么累。但是要如此勤地沐浴,我也想不通。”

“或许是你没像什正那样,有海国的细镜,照到那些微生物。”夷邕凑上来,“你知道她们,最怕那个了。我看她们确实恨不得两天洗一次,甚至一天一次,来把那些微生物全洗掉呢!”12341234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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