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一派景象越发引人入胜,我不由自主靠他近了些,低头见那水缸的走笔气势,受力激起的水花迸溅却始终跳不出那坛口边缘。忽而归于平静,那湾如明镜般纯澈的水中竟映上了我的面庞,叫我一惊猛然抬首,那人也正垂下目光在看我。
从前总觉得他是捂不热的皑皑白雪,满眼是青山撞碧波的恬淡,可以孤山放鹤独水逐鱼,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不理世事,只论逍遥。所作的远山也是添了玉衡瑶光的,多有些与生俱来的疏离。也许是练了许久,他额间早已蒙上一层薄雾,鼻尖也有冒出些来,我从他的眼底里也瞧见了自己,不像平日里的刻板模样,确然有一分女子的侠骨柔情。他凑得我近些,却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温吞气打在我脸上,叫我不断向后退,脚背已然抵在了坛底,整个人向后贴着瓦瓷,再无路可退。
我封心闭目,好像这样就能让我继续漠视,可就是那带着无数不该有的、诱人的温柔,照得我深思清明又混沌。
从前病已哥哥也是那番看我的,凑得近些几乎能听见他心底的声音,每每所思昔日,便同被人束缚了手脚一般推诿不掉。我虽当初为他玩闹脾性起过争执,他想方设法去捉弄挖苦人,却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是真切对我好的人。
我身子僵住了,倏地抬头,神光相遇又相融,望着这张脸不假思索地推开了。
我转身向外拐了几步,同他隔开了距离,却是觉得万分尴尬,我也不知该以一副怎样的面貌见他。
“你头上有片落叶。”若不是他出声,我怕又要学那日撒腿就跑了。宛若被泼下一瓢凉水,我顿时清醒过来,伸手便要去薅它下来,打落下来飘转了好一会儿才掉到地上。
原来他是要提醒我的……我竟生了这般龌龊的想法。
有种做足了亏心事被抓了个正着的感觉,催我羞得颔首,浑身的都是不自在,双手愈发无力快要抱不住那罐子。
“你怎么想着今日过来了?”他定是瞧见我这般狼狈的模样才开口替我解围。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想也不想便将怀中之物举在了眼前,一只说不上多大的小罐子,是孟相止出宫采买时给我带的一件玩物,做得精巧的很。一直以来都是摆在屋里的,想不到作何用处,今日便派上用场了。不知我为何学着还能厚着脸皮一本正经同他讲话,“你送了我一卷画,理应我也该回你一件礼。”见他只手便拿去了,我是迫不及待想见他得到此物的神情,“快打开看看。”
“是摹画用的墨么?”他打开封口的盖子,里头的墨香气便溢出来了。我忙得点点头,急切想见他作何评价。
“你亲手研的?”他再度问我,我得意点头,问他“喜欢么?”
“喜欢。”他最后那句“喜欢”说得很轻,我却一字不漏都听见了。得到满意的答复了,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便是当时研墨再多手忙脚乱,也不觉着是吃了亏的。
我这才转身要走,他在后头唤我,“这便要走了么?”
我偏过头望着他不由自主露出了笑意,“嗯嗯,孟姑娘还在等我呢。”
他不再留我,只是会意一笑,虽未挂在嘴角许久,我却知是他心中意。
他对薛姑娘的真情实意埋在我心底,若是今后他有遇事,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是会帮他的,也算是了了薛姑娘生前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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