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盛世时,总是千花万花似锦,人物风流倜傥、华盖如云遮天、旌旗招展蔽日,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到了末日来临的那一刻,一地狼藉,忠勇之士,演绎着一幕幕可歌可泣,震人心魄的大戏,佞臣却在盈朝祸国。
但是朱由检却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奏疏,只能无奈的摇头。
毛文龙是一名悍将无疑。
天启元年,镇江一战,毛文龙仅率领一百九十七名将士,于镇江生擒康熙的外曾祖父佟养真!破镇江,直取沈阳,建奴大骇!
擒逆贼,献之阙下,在辇毂之下,将其斩首,不费国家一把铁、一束草、一斗粮,当属一等奇功。
在刚刚经历了萨尔浒大战,广宁败北的大明,需要这样的单兵突袭的悍将提升士气,打破鞑子不可战胜的神话。
毫无疑问,毛文龙做到了。
而后数年,大小三十余战,斩首共一千零九十七级,数逾上捷者共五次,总获器械、弓箭等件共五万。
毛文龙解救辽民约四十万,安置在登州府。
而在皮岛,毛文龙就有近两万八千正军,八万以上亦农亦兵的屯田预备役。
对辽东的牵制作用可想而知。
为什么朱由检会摇头呢?
就是毛文龙这个脾气,比如面前的这份奏疏,就俩字,豪横!
新帝登基,直接上书陈列了五件不平事,猛地扔在了新帝的脸上!
先帝宴去,新帝登基,万事更新,朝中事物繁杂,先帝刚走,就上这样的奏疏,一个普通的皇帝会怎么想?
毛文龙的脾气,也让袁可立左右为难。
袁可立哪怕是请辞之后,一直在给毛文龙鼓噪声势,希望朝廷能够按时派饷、粮,保证海陆为犄角的战略可以进行。
毛文龙的脾气,也不可能给朝中的那些明公们以冰敬和碳敬,这可是在外戍边大将们的奉例。
每到夏天孝敬给明公们的消暑费叫冰敬。到了冬天,自然要给明公们取暖费,叫碳敬。
你看,冰敬、碳敬,既不提钱,也不提财,无丝毫的铜臭的味道,又有体贴入微之意,多么有诗情画意的两个词?
冰敬、碳敬这种常例都不送了,那三节两寿、某缺补差,自然更不会送了。这可是戚继光都绕不过的坎儿?你毛文龙凭什么绕过去?
就毛文龙这一根肠子莽到底,一百九十七人闯敌营的气势,他要是能跪下给朝里的明公们磕个头,逢年过节送个礼,那日子绝对好过的太多。
但是让毛文龙给文臣们磕头,还不如砍了他痛快。
那朝中无人,你当平辽总兵官,每天一弹劾都是轻的,一个月来场雪花般的奏疏,饱和式的弹劾,皇帝心里能没有疑虑?
袁可立一人说他有功,朝中所有人都说他有过,那他是有功还是有过呢?
这个时候,朝臣们轻轻拨动下手底下的算盘,动不动就扣你点钱,扣你点粮,运输损耗之类的一安排,你这平辽总兵官难受不难受?你暴躁不暴躁?
这毛文龙打仗有一手,可是花花肠子哪里能玩的过文臣?
这不,这份满含怨气的奏疏,就由毛文龙亲自执笔,手下润笔,以最快的传递速度,从皮岛送到了皇帝的手中。
若是原来的自己,会怎么想这个皮岛不受众正盈朝、诸位明公们待见的军将呢?
但是现在的朱由检,丝毫不在意这份满含怨气的奏疏,反而对着王承恩说道:“你把户部侍郎毕自严叫过来,让他带着皮岛账目、辽东账目和算盘过来。”
毛文龙这本奏疏上,除了怨气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那就是,要钱。
不多,二十四万五千二百两银子和一十六万八千石粮食,有零有整。
五件不平事中,最让朱由检揪心的就是,东江米贵。
“户部侍郎毕自严在殿外求见。”乾清宫太监陈德润紧走了几步,小声的说道。
“宣。”
毕自严是个打算盘打的贼快的户部侍郎,由御史刚升到户部做左侍郎,管理着整个户部的账目,户部尚书施凤来,因为文渊阁政事繁忙,现在都由他毕自严来处理。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在乾清宫响起,有一种独特的韵味,毕自严一手持账目,一手打算盘,极其认真的核对着每一个条目,朱由检一份奏疏还没看完,就听到毕自严说道:“万岁,算出来了。每兵月饷七钱,米一斛,算上将领的月饷,一年正好是毛总兵要的数。”
七钱,七十分,每日两分四厘银。
“按辽饷算呢?”朱由检放下了手中的奏疏,叹气的问道。
他已经不是那个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人了,他现在是一文一文钱的与【民】争利中。
“宁远军月饷一两五钱,内丁二两四钱,就是从内地去辽东,会给更多的饷银,不算皮袄银、马料银,仅仅以辽民月饷计算,皮岛需银五十万四千两银子。”
一两五钱,一百五十分,每日五分银。
关宁锦防线,每年仅仅辽饷就发放高达六百多万两银子,每名军卒因为是战区,都是双倍的钱。皮岛不是战区吗?!
毛文龙该有怨言!
毕自严又算了一遍,小心的说道:“万岁,自从毛文龙任平辽总兵官,七年来一共调拨的银两都在这里,户部那里,总共派了一百零五万九千六百两银子和一百四十一万六千四百石新米。”
“毛总兵回函,实际收到九十一万九千六百两银子和一百一十七万六千四百石旧米。而且屡屡询问为何都是陈米,次次都大发雷霆,每年他都会亲自查看,随行的押解揽收官也在回函上签了字,都是当面验收的。”
新米换旧米,而且七年来,始终如此。
银子运输还有消耗吗?不就是上下其手吗?
毛文龙该有怨言!他凭什么没有怨言!朱由检都替他有怨言!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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