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瑶从天而降的时候,裴清正仰在躺椅上发呆。
这两天他几乎没睡过一整个囫囵觉,强行提起的精神在今天早上终于丧失殆尽,看什么都像是失了焦,晃晃悠悠模模糊糊地重了影,要没有在躺椅上昏睡的这几个时辰,他也许就要给京城百姓上演一出平地摔跤闷头撞墙了。
但这一点时间也并不够他补足缺失的睡眠,只叫他觉得一身的骨头比先前更为懒散,再强的意志力也没法迫使他起身似的,所以裴清仍躺在一片暖和的春阳里发呆,直到叶一瑶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窗口、又突兀地飘了下来。
裴清斜眼去看她。
叶一瑶束着发,和她身上那一套藏青色的女裙配着,看起来就像一位走错了门的道姑。但她见着裴清也不吃惊,只慢条斯理道:“李广延盯着人呢,等我们一道去接应。”
她在说话时把长发散了,又随手用发带挽起来,拿木簪子固定住,这一套动作恰好是追着她的话做完的,裴清眼瞅着她从一名“道姑”变回了寻常模样,道:“在哪儿?”
又问:“怎么找到的?”
叶一瑶踢了躺椅一脚:“你先起来。”
她看上去心情很好,只催了一句便站在一边耐心地等他缓神。裴清直觉她藏着坏心,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自然也不好对着笑盈盈的叶一瑶说些“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之类的猜忌,因此只能揣着满腹的狐疑跟着叶一瑶往外走。
叶一瑶却不着急出门,而是绕进厨房去和张大厨打过了招呼,包了两份熟食拎在手里,才又对裴清扬了扬下巴:“走吧。”
迈出酒楼之后她却走得很快,巴不得直接施了轻功飞起来似的,更要命的是她边走边将裴清缺席的那一段说了个干脆,裴清有些跟不上她的步子,又得分神去消化她硬塞过来的一大串信息,不多时便又觉得有些头疼,所幸目的地眨眼就到,裴清勉强松出一口气,便看见了仍蹲在草丛里的那个鬼鬼祟祟的李广延。
经过前一晚的锤炼,裴清到底是有了些抗性,因此面无表情地看着叶一瑶将那两包熟食远远地丢到李广延手里,又见李广延邀功似地报告道:“我瞧着那书生的模样了,他方才探头往外观望了一会儿,我没让他瞧见,——他大概就要跑了。”
叶一瑶便也找了个地方待了,道:“等着吧。”
裴清这会儿才终于将他们二人所说的连起来想了个通透,又觉得这一套蹲守的计划并无不妥,正想挑个同样隐蔽的地方守着,却突然想起他兄长和圣上一早就交代过的那桩有关擅离职守的“陷害”。
裴英甚至千叮万嘱过了,说抓不着人不要紧,却千万要给叶一瑶安上一个近不了公主也近不了皇帝的罪名,若是能叫叶一瑶再进不了京就更好,只一定把这一根“眼中钉”给拔个干净,半点翻身的机会也不要留。
他们把这样的脏活强压到他身上,却忘了教他,倘若遇见眼下这种情形,他究竟该如何操作。
裴清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大约成不了事,于是决定把这些叮嘱通通抛在脑后,可就在他将这一些思绪抛到一半的时候,那边正准备进餐的李广延却忽然放下了手里那一片酱牛肉,若有所思道:“如果他从前门走了可怎么办?”
李广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一拍大腿,恍然道:“别人也不晓得他是个什么来历,叫他结了房钱从前门跑了可怎么办?”
这简直是白送到手里的机会。
裴清轻咳一声,正待开口,却听叶一瑶气定神闲地:“裴二公子这不是还没‘落座’嘛,叫他去店里守着不就行了。”
李广延应声附和道:“说得也是……我们俩毕竟都进去露过脸了,再来一遭就太打草惊蛇,还是裴公子跑一趟最为合适。”
他后头这一句是对着裴清说的,说得有理有据叫裴清不得反驳,但裴清还是艰难地找出了一个借口,道:“我没把握能独自制住他。倒是那边那位武状元,比我们加起来还要能打些,叫她去不是更为稳妥?”
李广延吃了一惊:“你真打不过她?”
又把裴清上下打量一通:“你不是裴家的公子吗?还打不过一个小姑娘?”
他这一句问得过于尖刻,叫裴清一时哑口无言,但李广延毕竟不是有心,也并未意识到言语里的不妥,只沉思片刻,转头对着叶一瑶恳切道:“我寻思吧,裴公子说得也有道理。”
叶一瑶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因此似笑非笑地瞥了裴清一眼,才起身拍了拍裙摆,道:“祝我好运。”
她答应得过于爽快,倒叫裴清隐隐觉出些不对来,但他还未来得及捋出头绪,视线便被一块卤牛肉给占据了。
李广延道:“吃吗?”
他确实有些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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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起蹲在那草丛堆里苦守,直等到天擦黑也没等着什么风吹草动,裴清换了姿势松了松腿,却听见李广延“咦”了一声。
李广延指了指,道:“那书生的屋子怎么还没点灯?”
那一整层卧房几乎都已点上了油灯,正中那一间黑极了,在这一片不大齐整的明亮里格外显眼,就像是无人居住一般的昏沉。裴清心里顿时生出些戒备来,正想和李广延商讨是否有必要悄悄上去探查一番,却瞧见屋顶上有个人影飞身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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