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在蔡京那里惹了一肚子不快,又听闻说老爹连夜急召了童贯,心里已经猜到几分,他真没想到挡自己道儿的竟是自己的亲爹。

说来也巧,这日蔡攸夫人宋氏刚从蔡京院里出来,蔡攸随口问道:“继母又找你过去扯闲篇吗?”

“扯什么闲篇?”宋氏向来不怵夫君,“是公公微染小恙,我和弟妹们过去探视了一番,虽不是什么大病,空了的话,你们兄弟也过去瞧瞧吧!”

蔡攸口里虚应着,哪知灵机一动,居然想到一个主意:何不就拿爹这病做做文章呢?假如老爹致了仕,又能在旁辅佐自己,又有官家的盛恩隆宠,难道还愁过几年不能执掌中枢大任吗?

蔡攸的夫人宋氏也经常出入宫禁,陪宫里娘子们说笑,蔡攸便命她在碰到官家时放出了风声。接着,蔡攸便赶忙入宫,向徽宗哭诉道:“家父因操劳病倒了,在外面看了医,总不见好,他又不想叫官家知道了替他老人家担心,可是我这做儿子的顾不了那么多了,还请官家恩准,派出一位翰林院高明老到的医官做外任差遣,随我到家里去给爹瞧上一瞧!”

徽宗一听这话,自然没有不恩准的道理,蔡攸领旨后赶紧领着医官到了家里。蔡攸只对蔡京说是官家在宫里听到了宋氏的闲话,出于关心特派了一位翰林医官来帮着仔细瞧瞧。老辣的蔡京虽然有些狐疑,一时也未多想。

等到医官回宫复命时,便回禀说:“微臣察看相公的脉象,发觉其弦而细,想来是风寒之疾,并无大碍!可细观之下又发现相公面目有些肿胀,询问之下又知相公的四肢经常浮肿,且不时伴随腹胀肠鸣、饮食减少等症,以微臣来看,此乃胃气太弱之故,致使体内湿气太盛,遇有阴雨天更甚!想来是外面那些医士,总是不太留意病患的实际情形,一味使用牵牛、大黄等物,图取一时之快,而致损伤胃气!岂不知此症在于调补,否则一旦元气耗尽,必有性命之忧!总之,微臣看相公之病情形颇重,须在家静养才是!”

徽宗是懂医道的,还亲自领衔编撰过一部名叫《圣济经》的医书,不免喟叹道:“蔡相公平素看着健壮得很,大异于常人,恐是近日操劳大寿之事,再加调治不当,伤了元气了!”

蔡攸乘势从旁哭诉道:“家父忧劳国事,鞠躬尽瘁,必不会遵从医嘱,还请官家下旨,务必要家父把病养好了!”

“这个,这个……”徽宗有些为难,“宰相负枢机大任,若是蔡相公经年不愈,那可如何是好?”

医官看了看蔡攸,蔡攸使劲瞪了他一下,医官于是上奏道:“相公是上了年纪,吃上几服药,慢慢静养定会好起来的!”

蔡攸凑近了徽宗道:“枢机大任臣可代掌,若有疑难处,可征询家父主意!”

“好吧,先这么办吧!”徽宗拍板道,又安慰蔡攸说,“大宣你也别着急,朕平时看着相公挺精神的,总会好起来的!”

当蔡京接到圣旨时,他还被蒙在鼓里,以为刚复起才几个月,许是又有小人进言,官家又对他生了嫌隙,因此一时间竟如丧考妣,整个人委顿了几分,倒果然如大病一场。不过当蔡京连夜亲写谢表时,却抖擞起了十二分精神,这位受徽宗青睐的书法大家,还想着以老健的笔迹给徽宗留下一个风采依旧的不凡形象,哪知为老爹传递谢表的蔡攸又做了一番手脚。

蔡攸特意找来了一个擅长临摹他人笔迹的书法高手,蔡攸又找出了一堆蔡京平素吃醉酒时写的字让那捉刀人临摹,那人起初担忧道:“官家也是丹青圣手,又见惯了相公的书札,不怕露出破绽吗?”

蔡攸装作孝子道:“呵呵,你多虑了!若是写得不像平时,那才足证相公有恙嘛,官家心疼相公,就不能不让他老人家且在家休养着!我这做儿子的也是尽孝道啊,谁让相公大人一心忧劳国事呢!”

仿冒的谢表上去了,徽宗也未及细看就扔一边去了,蔡攸的目的达到了。

不过蔡京在朝之日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也已近三十年,为官已近五十载,可谓树大根深,耳目、眼线也密布了不少,通过一位宫女的暗中透露,再加一番推敲,蔡京才总算大致弄清了原委。可没想到情况又发生了进一步变化,他的老对头郑居中又乘机横插进来。

作为宰辅所在的中书门下与枢密院对持文武二柄,号为“二府”,中书门下称东府(办公处后移至都堂),枢密院称西府,宋初枢密院的长官枢密使或知枢密院事都是武官,但到了宋仁宗时就改为了文官。此时知枢密院事的郑居中自来就不满于坐镇西府,毕竟东府才是朝廷的重心所在,宰相才是百官执牛耳者;其实早在几年前郑居中就由同知枢密院事升迁为知枢密院事,当时张商英为相,郑便一意扳倒张,二人斗得不可开交,郑的作为也算为蔡京的再起创造了机会,虽然他的本心还是要自己做宰相。

郑居中本是世家大族出身,可是他眼见出身微末的郑氏做了贵妃,便与之联了宗,假称乃是郑氏的从兄弟;郑氏也有意借助郑居中在外朝的势力,因此初时二人联系得也还热络,及至郑氏登天成为了皇后,她为了避嫌,反而让徽宗将郑居中降为观文殿学士。蔡京再起不久后,郑居中也得以再知枢密院事,郑居中的主要党徒就是中书侍郎王黼,那王黼极是个钻营、谄媚的小人,居然认了内廷都都知、手握皇城司重权的梁师成为义父。郑、王二人眼见蔡攸给蔡京下了绊子,也晓得蔡京绝非易与之辈,经过一番合议,郑居中便让王黼去主动结好蔡攸,以便争取先将最难对付的蔡京给扳倒。

蔡京得悉这些情形后,恼恨儿子的鬼迷心窍,为免引起儿子的警觉,他只好装出一副安心静养的模样,每日只偷偷地在屋子里锻炼筋骨;另一方面他又与尚书左丞薛昂、少宰兼中书侍郎余深等亲信商量如何复起,经过一番打探和筹谋,终于让他们找到了一个好机会。

这一天上午,春雨初霁,汴京天气一新,徽宗带着郑皇后、刘贵妃等众宫眷、丽人驾幸琼林苑,一时间百姓无不沿街争睹。

琼林苑又称西苑,位于汴京城西墙顺天门道外,与道北的金明池相对,这里是汴京的四大皇家御苑之一,是赵官家经常游赏与临观骑射百戏之处。此处占地广大,仅管理人员就达三百多人。琼林苑大门牙道皆古松怪柏,两傍有石榴园、樱桃园之类,各有亭榭,多被一些沿途的酒家所占。

在琼林苑的东南隅,喜游宴的的徽宗特意让人创筑了一处高耸的人造山岗,取名作“华觜冈”。华觜冈高达数十丈,上有横观层楼,金碧相射,下有锦石缠道,宝砌池塘,柳锁虹桥,花萦凤舸,这里所种植的素馨、茉莉、山丹、瑞香、含笑、射香等名贵花草皆是由闽广、两浙所进贡的南花。

徽宗等一行人说说笑笑,各以簪花【1】取乐,连徽宗头上也被各式鲜花插满了,真可谓芬芳满路!在琼林苑各处逛累了,一行人便登上了苑内的宝津楼休息并用了午膳。宝津楼上有各色殿阁,绵延长达百丈,此处正是皇帝登临观骑射百戏之处。这天很多官眷们也随圣驾而来,她们与宫眷们一起游乐,更有一出特别的游戏排在了下午。

原来汴京女子们多喜欢打马球,琼林苑又有一处长达三百步、宽一百六十步的马球场,平素这里经常进行马球比赛,皇帝正可坐在楼上观睹战况。为了拉近君臣关系及体现与民同乐的旨趣,这天午后便由宫眷及官眷们各组一队人马,到马球场上一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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