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寿堂设在正厅,堂上挂着隆重的横联、寿画,堂下铺着红毯,两旁摆着寿屏,又衬以奢华的锦帐,规规整整。堂屋正当中的八仙桌上用金银铸造的器皿供着多样寿食,远远看上一眼,便觉得富贵庄严。
锦绣不动声色地将那块空缺的小屏风补了上去,又再次确认无其他不妥后,趁着拜寿仪式还没开始赶忙退出了寿堂。
待时辰一到,老太太身着红色绸缎新衣,胸前戴着红花,在众人的簇拥下踩着红毯,一步一步走到了寿堂之上。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又许是满身红色的映衬,老太太慈祥的脸上泛着微微红光,精神抖擞。
宾之初筵,左右秩秩。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喜笑盈盈地接受着满堂儿孙和满座高朋的叩拜和祝贺。
今日的淮丰侯府,分外热闹喜庆。
锦绣前世是在三太太的院子做事,对于老太太寿宴这样的侯府盛事只是耳闻,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了一回,着实惊叹。但同时也告诫自己要更加谨言慎行,正如昨晚夏莲提醒的那般,如此场合,万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但此时,锦绣对面的小丫头心绪却全然不同。经过昨日的一番设计和折腾,她们对自己的计划信心十足,就等着看锦绣当众出糗,看笑话呢,结果没想到一早到了寿堂,那块被她藏起来的小屏风竟不知何时已悄然归位。疑惑良久,她从背后轻轻杵了一下身旁的同伴,示意着屏风的事,但同伴也只是摇了摇头。
那小丫头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锦绣,但对方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在她抬眼的刹那,也刚好看了过来,仅这一眼,小丫头心中的茫然就逐渐变成了费解甚至是不安。只因锦绣那满脸的云淡风轻,仿佛是早就洞悉到了她们悄摸摸做的手脚,又似乎是什么都没发现,让人捉摸不透。尤其是她又想到锦绣定是使了什么不得了的手段,攀了上面的关系才能找到一样的屏风,更是焦虑不已。
以至于拜寿礼毕,到了该丫鬟们端上长寿面的时候,小丫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反应过来。身旁的同伴看出异样,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但这反倒让她忽然慌乱无措,再加上一抬头又刚好收到嬷嬷一记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更是六神无主,导致脚底一滑,就往前摔了出去。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继而是一片倒抽气声,再然后,一切宛如停止了一般,整个寿堂静寂无声。
那盛着长寿面的金碗在落地后滚了两圈,最后在老太太的桌位前停下来,而碗里的长寿面也被泼在了昂贵精致的红毯之上,还有几根“苟延残喘”的面条挂在桌角,欲断不断。若不是大老爷躲得快,也许那碗面就扣在了他的头上,场面极度难堪。
少焉,那小丫头清醒后,“啪”一声猛地跪在地上,不停磕着响头求饶:“奴婢知罪,奴婢知罪,求老太太饶命!饶命啊……”
而寿堂里也开始有了声音,窃笑私语,批评指责,指指点点。
老太太一开始被吓得有些脸色发白,但看着一地狼藉霎时又气得脖子都红了,指着那丫头嘴巴张张合合一时说不出话来。大老爷离得近,也反应的快,不由分说立刻下令:“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
几个丫鬟上前,往外拖着那已磕得额头流血、嗷嗷直哭的小丫头。同时,夏莲给了锦绣一个眼神,几人一同上前,快速处理了地上的狼藉。
官宦人家举办寿宴,一来为了彰显身份,二来最主要还是愿求个团圆喜庆、高福高寿。这般庄重的仪式,最最忌讳的就是哭闹、碎瓷和见血,寓意不祥,十分不吉利,而那小丫头仅是顷刻间就将这些万万碰不得的忌讳全都触犯了一遍。
而且,老太太德高望重,地位显贵,今日携礼而来的亲朋好友也都非富即贵,方才这么一出,多少会给外人留下笑话。
锦绣看着老太太依然不悦的脸色,以及寿堂内人人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的诡异气氛,还有些惊魂未定。她努力压着心跳,又在脑海里将剩下需做的事情走了一遍才稍微松了口气。对于方才的闹剧,她一样始料未及。那几个丫头藏起屏风,又将她骗去七爷的院子这一事,她虽十分恼怒,也都记在了心上,但原想的也是在宴会后再找个机会给她们一点点小教训,毕竟对方只是使了个绊子,不是多大的死仇。可谁料,那丫头竟做贼心虚,先自己乱了阵脚,反倒闹出了这样的无可挽回的荒唐事。
出了这一段,大家做起事来自然更加谨慎细心,不敢有一丝丝的大意、懈怠,好在后面的流程如期进行,顺顺利利。而随着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寿堂里的气氛又慢慢热络了起来。老太太的脸上,也逐渐有了笑意。
当然,即使这样,这事可没算了了。寿宴结束,宾客都散去后,除了夏莲和几个要跟着伺候老太太的丫鬟,其余的都被喊到了一起,足足二十余人,就是站着,从日昳一直站到了黄昏,不许说话也不给饭吃,连口水都不行。
前几日劳累着寿宴的准备事宜,今日又出了那一档子事,大家更是提着胆子,心疲力竭。眼看着天色将暗,有一个年纪小一些的丫头终是撑不住了,抽抽噎噎地抱怨:“出了差错的明明是梨儿,我们为什么要跟着受罚啊?”
“就是啊,我们又没做错事。”
“可不都一样嘛,我从清晨到现在,饭都来不及吃上一口呢。”
“不行了,我快站不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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