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蕴愣了,自己生气吗,似乎并没有,“其实我刚知道时候有些惊讶,但也说不上生气,你就别瞎操心了。”
灵均握紧拳头:“如果不能退婚,那就必须好好教训沈家那小子一顿,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
灵蕴笑了笑,“我的好弟弟,好阿盛,我知道了,你一个读书人,怎么满脑子都是靠想着拳头解决问题?以后得让你离皓玉表哥远一些。等我想好怎么惩治他,一定找你帮忙。你快回去歇息吧,我也要睡下了。”
阿盛弟弟虽然欲言又止,还是乖乖拜别姐姐,回自己院子去了。
灵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想着灵均的话,自己为何不生气?爹娘和弟弟都气坏了,自己为何只是略感讶异,之后感触多跟一个局外人似的。其实,自从两年前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汪绪去世之后,她就对这世间的万物都缺少了热情,尤其是对于自己的亲事,夫婿的人选,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只要让父母高兴就好,嫁人,生子,一切随遇而安,怎样都行。汪绪去世之前,灵蕴并不觉得自己对他有多情深,两人自小订下婚约,来往频繁,他年长三岁,总觉得他就像几位表哥一样处处照顾她,迁就她,又有些不同,不同之处直到他去世她才琢磨出来。汪家也是大族,先祖与开朝太祖一起打下天下,是唯一的异姓王,可惜后代人丁凋零,只得他这一根独苗,却不从文,不习武,总往太医院跑。两年前河南水患引发了瘟疫,平国公世子汪绪偷偷混入医官团队,就再没回来。再也回不来的还有灵蕴的精气神。此后都说谢府大小姐温婉贤淑了不少,不似孩提时代活泼任性。
年少有为的少年才子沈巍三年前以十四之龄被陛下钦点为一甲第一名,自此成为众权贵结亲的炙手可热之选。时任国子监祭酒的父亲对这个学生也是赞不绝口。一年前,沈巍随使团出使高丽,遇到宫变,时任使团团中的鸿胪寺卿也被软禁,使团中不起眼的一员——只是正六品翰林院侍读的沈岱容凭借自己的勇气和智慧力挽狂澜,平息了高丽王室的宫变,被陛下大赞曰“真乃我大秦班超王玄策”,当即破格拔擢为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已经超过了他父亲沈富安的五品户部郎中,并赐黄金前两,夜明珠两颗,玉如意一对,丝绸金饰若干。冯国公有意结亲,将嫡次女安阳县主许配给他,本想让陛下做个顺水人情,在中秋国宴上赐婚。
不料吃了酒又对这个少年英才很是欢喜的皇帝与少年郎闲话家常,问了一句“可有意中人?”未及弱冠的大理寺少卿红着脸点了点头,九五至尊立时两眼放光:“哪家姑娘?说出来,朕给你赐婚!”已然把冯国公宴会之前委婉的请求抛诸脑后了。少年状元郎偷偷看了一眼前排的谢国舅,老谋深算的皇帝已然明了,原来是皇后嫡亲的侄女,谢家长女谢灵蕴啊。这个姑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品才貌自不必说,只是本又婚约在身,一年之前未婚夫突然没了。也是可怜。当即问了谢国舅的意见,谢祭酒本就对这个学生青睐有加,只是女儿刚失去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一时也不好再为她寻门好姻缘,这下能得陛下赐婚,还是此等青年才俊哪有拒绝之理,于是赶紧拜谢。于是宣帝就当庭拟旨,这门婚事算是板上钉钉了。冯国公却恨得咬牙切齿,仿佛是谢家抢了他的好女婿。此时正同命妇贵女们在皇后宫中的灵蕴还不知道自己多了一位未婚夫婿了。
关于沈巍为何要娶她,还如此高调求婚,灵蕴一直不解。她与他仅有数面之缘,话也没说过几句,也都是他来拜访父亲,遇到自己之后无关痛痒的寒暄之词。那么他哪来的可昭日月之心?一见钟情么?钟的不过是皮囊罢了,胡思乱想间,灵蕴迷迷糊糊睡着了,却睡得不慎安稳,模模糊糊做了许多梦,却一个也没有记住。
晨起洗漱完毕,灵蕴看正给自己梳头的青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开口询问,青媛支支吾吾说:“听说那个孩子昨晚死了。那个燕回疯了一般跑到大街上,到处嚷嚷,说……小姐你杀了他儿子,还要找你拼命……沈大人他们撕了燕回的卖身契,连夜将人送回她哥哥嫂嫂家。”
此事在灵蕴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未足月的孩子本就不好养活,何况这孩子的到来并不受沈家期待——在世人眼里也不受谢家期待,所以这个孩子是自然夭折还是有人做了手脚不得而知。灵蕴能肯定自家人不会跟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过不去,沈家就未必。但那个燕回跑到大街上这么一吆喝,那孩子又是沈巍从谢家回去之后没得,她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唉,估计最近又不清闲了,各路想要看笑话打听消息的贵女命妇怕是已经在路上了。明日起,整个金陵城都会知道,谢家长女不仅是个与男孩子打架的悍妇,还是个妒妇,毒妇。”
灵蕴自嘲,随机吩咐道:“收拾收拾,用完午饭你和阿桂随我出城去姨母那儿躲躲。”灵蕴的姨母范氏长女范淑平嫁与淮阳侯梁千钧,育有长子皓,次女漱玉。梁侯执掌京中守军,常年驻扎在城外军营,梁范氏不喜京中侯府的那些姬妾叽叽喳喳,便住在京郊梁府别院。梁府别院建在灵岩山半山腰,风景秀美,夏季清幽凉爽,冬日则有温泉,山林间草木茂盛,多野兔雉鸡等,皓表哥在的时候时常带灵蕴灵均姐弟进山打些野味,灵蕴也爱进山寻一些奇花异草——这也是受了她的前未婚夫的影响。
果不其然,灵蕴去拜见母亲的时候发现与祖父同为三公之一的太师许还山的夫人及孙女许惠珠已经在那儿了。这个许夫人年逾花甲,但精神矍铄,且对于京中官宦府中隐私之事有着莫名的敏感,谁家有点风吹草动,她总是第一个知晓,并添油加醋散播出去。各家夫人小姐都怕极了她的造访,但碍于老太师的颜面也不能次次给她闭门羹。灵蕴看见她们祖孙俩,瞬间就头大了,行了礼,故作虚弱状,向母亲表明了来意,便称病躲回屋里去了。
灵蕴知道母亲外柔内刚,在应付那些七嘴八舌想套话的妇人时,总是温温柔柔客客气气地,要么说‘是嘛,我不曾听说呢’,要么就是‘还有这种事情’,那些人再犀利的言辞也像刀子扎在棉花上,徒劳无功,只得悻悻离开。而打小受父母宠爱的灵蕴性子不似母亲那般谦和,这两年虽对人事淡漠,似乎更加符合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的形象,可一旦有人出言不逊甚至累计父母弟弟,她会毫不留情面反唇相讥,幼时甚至跟太后的侄孙大打出手。父母娇宠溺爱,对于这样的事情也只是问了缘由,若非灵蕴过错,只是不痛不痒斥责几句,便也了了。但是一向被称为天下读书人表率的祖父总会大为光火,又是罚跪祠堂又是罚抄《女戒》。灵蕴虽不在意她们品头论足,可脸上总是挂不住的。因而面对这些不怀好意的来访之时,灵蕴总会借口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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